2015的夏天
王菡是独生女。
很小的时候跟随父母生活在西北的一座城市,那里很干,树也不多,是民族杂居文化深厚的地方。她很喜欢吃烤串,美食街的烤串也特别便宜。
一块钱一串,十块钱能吃到撑。
她有几个朋友。
大家会约着一起上学、放学、拍大头贴和逛精品店。
那时候,大家的零花都差不多。
谁要是能掏出一张红色大钞,绝对是众人羡慕的对象。
她平和快乐地成长,有时候也会因为小事生大气,但没人惯着,往往一两天也就没事了,继续嘻嘻哈哈。
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变化呢?
大约是从西北到南方。
从没几棵树,一到秋冬就要紧闭门窗的城市,来到了偶有雾霾,绿意盎然的大都会。
明明学校比以前的学校更好,手里的零花也越来越多,可是她却越来越不开心。两个人值日,出事了,她像透明人一样被忽视,老师只说另一个人。
奇怪的是,被骂的同学也从来不叫屈,听话懂事得有点离奇。
出去玩。
大家总是问她想去哪玩。
一起吃饭。
大家总让她先点菜。
正常聊天。
她就是中心,说什么都有人赞同。
王菡一开始以为,是这座城市友好。
班级的同学对转校生颇为照顾。
还以为,是她长得可爱、性格活泼,大家喜欢她才总是绕着她转。再后来,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大发雷霆,推了惹她不爽的女孩。
事情更加吊诡了。
那被推的女孩竟然没推回来,也没像以前的朋友那样叫嚣着要告老师、要她好看。那人揪着衣服,眼睛通红,竟然主动对她道歉。
眼里有恨的,竟然还讨好地笑了笑。
黑白、对错全都混淆了。
她好像做什么都对。
又好像做什么都错。
周围的人,除了父母和以前的朋友。
竟然都变得不像人。
像什么呢,像等着她丢食物的哈巴狗儿,小心翼翼地讨好。不对,哈巴狗儿不会在背后说她坏话,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不会当着她的面亲昵叫“菡菡”,背后又说“拽什么拽,看她家里倒台还笑不笑得出来”。
她还是以前的她。
可是周围的世界再也回不去了,到处都是变脸怪。而她渐渐也在这种扭曲的吹捧中找到了新的乐趣——
那是初二吧。
她跟一个玩得还不错的女生发脾气,泼了人一脸水。看对方温柔知性的神情从错愕到厌恶再到隐忍,那种微妙的情绪转换,比任何东西都有趣。
她坐在椅子上,仰着脖子看天花板。
无聊地前后晃悠。
所有人都去安慰那个女生了,但是没人来指责她。
她又一次成了透明人。
她晃啊晃。
看到初三几个男生抱球从走廊过来。伏涛朝她大声打招呼,“王菡——”,公鸭嗓震天响。旁边的高个指了指走廊禁止喧哗的牌子。
伏涛还要喊,那人架住他脖子,声音很低很好听,“你太吵了,人家女生会害怕。”
她怕什么?
她怎么会怕?
她坐起来,透过玻璃看到男生笑。
不是特别帅,但是眉眼舒朗俊逸、轮廓分明,是那种刚刚好的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骨骼。喉结说话时动起来,很吸引异性。
她站到课桌,打开上面的窗户。
大声问,“你谁啊你?”
伏涛惊喜道,“菡菡,我啊,我们一起游过泳的!”
“不是你,我是说你,对,就是个子高的那个,你谁啊!”王菡又提高一点声音,听起来十分不好惹。
男生滞了滞。
“我么?”
“对啊!对啊!”
“许一暗。”
“哪三个字啊?”
旁边的人哄笑,“许文强的许,一二三的一,暗中观察的暗!”
许一暗撞了下说话的朋友,“谁暗中观察了?”
“哦哦,还不许说!谁经常跑……”
伏涛生气道,“许一暗是陪我过来看菡菡的,你们不许起哄!”
她笑了下,怪不得觉得有点眼熟。许一暗出声提醒,“你下来吧,站桌子很危险。”
伏涛急了,“就是就是,你快下来,别为我搞这么隆重。”
她瞪一眼伏涛。
又看向许一暗,男生正和别人说话,触到她的目光微微点头,很礼貌。那种敬而远之又体贴关心的态度很吸引人,像个好心的大哥哥。
她下桌来。
后半节课一直在想许一暗三个字。
真奇怪,谁会取这种名字。
那时她并不知道,那是她离许一暗的心最近的时候。
他那样的性格,总是不自觉照顾周围的人,一嗅就嗅到了她身上严重的缺陷,生出想要照顾的欲望。
许一暗一开始并不是目的性那么重的人,后来出于亏欠,也的确生出过想要一直照顾她的心思。
保护欲爆棚的人和缺憾严重的人,不是刚刚好么?
更何况双方背后的家庭,也刚刚好。
只可惜。
有人在他稳定强悍的内心扎入一把钢刀。
给了他所有的仰慕和脆弱,楚楚可怜又极善操控,饱经折磨又百折不挠。
她一开始就搞错了。
不是消除许一暗身边所有的女人就能获得他。她越疯,他越沉默。这样的男人,对金钱和权力的欲望其实并不大,看似善良,其实比谁都残酷。只有满足他内心真正的欲望和渴求,才会留下。
她在陈萝面前变成了老虎。
也不怪,许一暗要挺身保护那只装成兔子的雌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