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郑宥伦是邱家的外甥,邱嘉瑟和厉家淼的婚事该定在普兰尼克才对,正好才开的酒店,还能架个势,不知是不是因为上次邱嘉箫的事,最后定在了环星酒店。
先前辛亚云跳槽到了普兰尼克,原先业界称“四朵金花”的环星酒店直接管理层就剩下索美纯和资怀玉两个,李曼今早在两年多前因为嫁给久渊峙而退出了管理层。因为宏基素来有夫妻不得同在直接管理层的规定,环星酒店作为宏基的子公司,自然也要遵守此规定。宏基最开始本是百货公司,后来碰上投资风潮,在董事长久慎之主导下,公司也涉猎了不少领域,环星是其独子久渊峙提议开的,从毕业后一直是自己亲自打理,快第八个年头了。
薛亦魄叹了口气,“不过是个名头,下面的人做事暗地里还是请示她,喏,这都第三个了。”
李曼今挂了电话过来,笑笑:“年底正是忙的时候,我这才有机会出来聚聚,今天我请你们吃。”
“就差了你这一顿饭!到底是老板了,见你一面可不容易。”梁正柏揶揄她。
李曼今投降,“行了,别挤兑我了,今天权当给二位小姐赔罪了!“她说着端着酒杯喝了。
两人喝完,却见薛亦魄面前的杯子动也没动。
“怎么,大姐,以往你可是千杯不倒。”梁正柏说。
“这是准备备孕了?”李曼今问道。
梁正柏冷哼一声:“我记得滕总他们家几代单传呢,家里倒是不着急,别是滕总不行吧!”
薛亦魄:“去!”说完叹了一声,“是有这个打算。”
三人说着,梁正柏问李曼今:“廷恺呢?”
“送他爷爷奶奶那里了。”李曼今说。
“久总倒是不错呢!上次郑宥伦的酒店那个晚会,他还去了呢。”
李曼今淡淡一笑,没说话。
这天环星酒店四周停满了车,厅里人潮涌动,一张桌子坐了一半的人,正在打牌。
一个粉裙女孩抱怨道:“这也太慢了!什么时候才到嘛!”
旁边白西服的男人转头说:“瞧把你给急的,等你结婚的时候,怕是要给大家表演火烧屁股了!”大家都笑。
“泽越,你也别说行禾,还有的是人不着急呢,本来说兄弟几个凑齐喝几杯,瞧瞧咱这桌现在还没坐满,看来这北京城的路是挺堵的哈!”
几人说着,门口一人进来了。
黑色的缂丝西装,肩膀至胸前的暗金色丝线走成了牡丹花簇的纹路,身材颀长却并不瘦削,熨帖在身上,显得雍矜异常,然而这样的装扮也只是陪衬,衬得来人肤色更加沉白,眼睛深黑,仿佛埋藏着最不为人知的那片深海,坚定却柔和,常常是不笑含三分。
邵泽越看到,一把揽住他,笑道:“回北京这么久,也没聚一下,见你小子一面可比见贵妃还难呢!”
“泽越哥这话说的,跟见过贵妃似的!”
郑宥仪连连摆手,“小六,你何必拆他的台,你泽越哥前儿投资那个电影,可是连皇后都得给他端茶送水呢!”
闫小六摸头一笑,几人坐下。
邵泽越摸着面前的杯子,说:“这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坐席哪这么多讲究,还要卡着点来不成?”
贺郯:“你不去接亲,自然在这里说着风凉话,先前我在路上可看着呢啊,车队堵在巷子口,大冬天的宥伦还有二哥几个愣是满头的汗。”
季行禾心直口快:“他哪是不去呀!前儿和他新投的电影那个女主角打得火热呢!腰都快折了!”说着翻了个白眼,娇俏的很,大家都笑。
薛亦魄从门口进来,走到桌前,看着大家笑成一团,忙问道:“怎么了,笑成这样?”
“说邵总和他那个电影女主角呢!”
在一阵笑声中,闫小六看到薛亦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赭红色的裙子,比肩长发拢到颈后,只耳上戴了副同色的耳坠,全身上下并无其它装饰,反而显出一种清艳来,一番暗悄悄地打量,小六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薛亦魄听到原委笑了,忙指着邵泽越说:“他就这个擅长了!”
邵泽越连连摇头:“你们就糟蹋我吧!”
薛亦魄睁大眼睛,“这是什么话,我说邵总投资电影最擅长,邵总还委屈上了!”言语间都是促狭。
说着拉着身后的人坐下了,这间隙闫小六问:“这位是……”
薛亦魄转头跟旁边的人说:“小六还没见过你呢,他以前当兵去了。这是正柏。”
梁正柏端起面前的酒杯,倒了酒进去,举起来:“看来这就是威名赫赫的闫参谋了,还请多指教了。”她杯子还未到嘴边就被人挡住了手臂。
贺郯笑道:“你不晓得,小六这个参谋可是素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的,且不论他今天这样油滑,就是他当着这么多辫儿小面前作假,就该罚他!”
闫小六没反驳,端起酒杯示意便喝下去,却听见一阵轻快的笑声渐近:
“看来是我来迟了!”
孔星澄踩着及膝的皮靴蹬蹬蹬地过来了。
邵泽越:“大明星来了啊,快坐快坐!”孔星澄差点扑上去捂上他的嘴,服务员端上了酒茶,才堪堪忍住了,李曼今站在一旁,脸色竟有些苍白,人却是吟吟的笑,招呼着满桌的人,重新布好了茶酒,才带着一拨服务员走了。
前厅里的落地钟铛铛敲了几下,大门口就响起了礼花的声音。
郑宥伦孔月清几个走在酒店内廊里,平时或严肃或淡静的脸上皆是五花八门的色彩,直把厅里的邵泽越郑宥仪笑得前仰后合,才被酒店服务员引到房间洗漱。
梦中的婚礼缠绵在大厅上空,邱父在红毯一方携着邱嘉瑟缓缓向前走去。
梁正柏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仿佛这样的场景并非在眼前直观清晰地进行着,而是在滤镜厚重的电视里,她以一个上帝视角,知晓一切却又冷眼旁观着,可她分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急促中带着漫无目的的茫然,仿佛一个跑出家门寻找亲人的孩子,面对着空旷的四周。
她尽量保持自己的嘴角微微扬起,想摸个酒杯掩饰一下可能的失态。大家或侧首或转头,将目光投向舞台,她的位置正面对着,应该没人注意到她。舞台和两侧的大屏上正播放着煽情的画面,有人小声嘀咕“没想到厉家淼还有这么煽情的时候啊”,却又有人接道:“这叫什么来着?铁手腕化作绕指柔——”
梁正柏却没在屏息去听这些细碎,她只看着那个证婚人捧着个证词念得抑扬顿挫、声情并茂:“……今二人自愿结为夫妻……琴瑟相御,永结同心……满堂宾客亲眷为证……”
哗啦啦的掌声,主持人问新郎要表白吗,又是一阵起哄声,厉家淼没接过话筒,直接吻了上去。
……
厉家淼二人换上了敬酒服,从长辈一桌一圈敬下来,到了同辈发小这桌,早有人嚷着要灌新郎官。
闫小六夺下他手里的杯子,“这是谁给你兑的水?也忒不上道了!”桌上早已斟上满满的酒,排了两排,“哥几个不为难你,这两排酒喝下去好说,不然你小子今晚可别想爬弟妹的被窝!”
有人喊小六你也不厚道,难不成留给你去爬,你一把年纪还没讨到老婆,怕是蛋都撸秃噜皮了!
闫小六笑骂他:“去去去,你他妈天天整些荤段子!”
却有一人拿下他手里的杯子,轻轻一转,搁到新郎官的手里,“我哥哥现在还在忌酒呢,索性我替他喝了,在座都是君子,有来有往,我哥哥喝一杯,大家也要喝一杯,可不许耍赖!”
不等众人反应,她已经端起第一杯喝了,平缓却又迅速,有人连连叫好。
……
最后一杯,端起来,向着一对新人。
“哥哥,”她端着酒杯,看着厉家淼,目光盈盈,“祝你身体健康,一生平安。这杯酒,祝福你。”
邵泽越听她说完吆喝道:“到底是亲妹妹!我们这些旁人呐,一个劲地祝人家这对神仙眷侣,就差巴不得帮人洞房了!可人亲妹妹就关心哥哥的身体,说到底啊,还是亲妹子窝心!”
“这话听着怪酸的啊邵总!”有人搭话说道。
他们说话期间,正柏已经仰头喝完,把酒杯朝下示了示,又扯过厉家淼的酒杯,把酒倒进自己的杯子里。
“小柏!”厉家淼想阻止,她又是一仰头喝了下去。
“哥哥,”她喊着,双颊酡红,偏偏又是最无辜的表情,“哥哥,你对我特别好,真的特别好,不要逞强。”
宴席半途,薛亦魄急匆匆要走,看着强自镇定实则半醺的正柏,让贺郯帮忙照看下。
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别乱跑,跟着小贺,放心。”
她走过没多久,正柏到底忍不住了,跑到洗手间,趴在池子上吐了,洗了把脸,后劲上来,浑身发软,够了半天的纸巾够不到,终于有人递到她面前。
她擦了脸,撑起身就跌到了人的怀里,有一股清香,她凑近用力吸了吸,是檀香,温热的。走廊是巴洛克风格的壁画,尊贵又严穆,满眼都是图形繁复的门,她最害怕了,用力向身前的温热拥去,宛若一只瑟缩着身体迷途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