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洞仙歌--二一七、风来了

回去之后,十六直洗了三遍热水澡,才将从地潭中如附骨之蛆的寒气给冲干净了,跟上了笼屉的虾米,蒸得全身都有些发红。

最后还起了顽心,捏着鼻子潜进水里,今日见了人遭了水患,便突然奇想打算试试自己究竟能憋气多长时间,要是自己落到这样地步,可否能支撑到救兵到的时日。

一、二、三、四……

她在水中默默念着数,还不停给自己鼓劲儿,加油,再多撑会儿,多撑一口气便能上岸吃馒头,少憋一口气下次就得做落汤水鬼了。

如瀑的长发在水中缓缓铺散开来,浴房里一片平静,只剩下氤氲的湿气袅袅朝上盘旋。

突然,水珠四溢,带着粉、滴着露的女体,就这样从水中露了出来,如芙蓉盛开。

她睫毛上还挂着晶莹,却没有擦去,就愣在原地,任由水珠滚滚落下,正巧落在微微起伏的胸乳上。

知道了,她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十六匆匆从浴桶中跨了出来,发上还浴着水汽,随意披上了件袍子,便要跑出门去。

闷着头还没走上几步,便与人撞了个满怀。

她从心事中愣愣抬头,才瞧见李玄慈正轻吊了眉梢看她,打量着她这副落汤鸡的模样。

“你…….”她刚开了个头, 便被李玄慈截断了话,戏谑道:“进去这么久没出来,还以为你不做道士,要去做水鬼呢。”

一句话,便让十六被打了岔,忘记追究这登徒浪子在姑娘沐浴时徘徊于附近的罪行,急急反唇相讥来着。

“这浴桶不过三尺,便是连只猫儿都淹不死的,何况我一个大活人。”

“那可不一定,以你的本事,干得出这样的事。”

十六还想反驳,却想起自己方才憋气的意气之举,咳咳两声,怀疑他莫不是开了天眼,忙不做声了。

“不说这个了,我刚刚想到了些事,走,同师兄他们一起商量下。”她眼眸滚圆,看着李玄慈认真说道。

可这人却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模样,没正色起来,反而屈起指尖,轻轻弹了下十六垂下的湿发上的水珠,不过一弹指,便让随意披上的衣袍被浸湿了一点,恰恰好便落在胸口的地方。

她出来得急,又还未完全习惯穿女子内里的亵衣,不过是匆匆裹上,如今被他这样戏弄,正好歪了开来,薄软的棉衣印出里面浓紫的颜色,更衬得皮肤雪白得有如新磨的豆腐一样。

可十六于这方面实在有些迟钝,连低头看一眼都懒得,只将他拨乱的湿发利落地甩到了身后,便要大咧咧地往外走。

可刚绕过他,没迈了几步,却被人扯了头发。

十六有些不可思议地回头,才发现这个今日才刚刚杀过人的活阎王,如今正比一个七岁稚童还不如,在揪着她的发尾,不准走。

“做什么?”十六有些疑惑地问道。

尽管这人做事向来没有章法,可更多是邪,这样……..幼稚的做派,倒不常见。

李玄慈挑了眉毛。

知道这人从小当作男子养大,没有什么自觉,可这般没有自觉,倒叫人觉得刮目相看了。

好在,两个冤家互相折磨了这一路,也算熟门熟路,李玄慈半点不打算费心思去教十六,什么叫做这世间做寻常女子的“自觉”,这样天生天长的模样,倒正对了他的胃口。

他没废话,直接将自己的袍子披在她身上,宽宽地拢住了十六,将所有的风情全部掩住。

可惜十六跟个不安分的兔子一样,刚披好了衣服,就非蹦跶着想要往外走,嘴里还说着要去找师兄。

这次,薅她头发的力度便大了不少,十六吃痛地站住,回头瞪他道:“做什么!我可是有正事要说。”

“不就是发现了蹊跷吗?”李玄慈淡淡道,半点不肯松手。

十六眼睛又圆了,这回她没计较李玄慈扯疼了她的头发,兴奋地追问起来,“你也发现了?”

“嗯。”李玄慈骄矜地颔首。

“我方才自己在水下憋气时想到,便是要在地上挖个池塘,都得费好多人工,要在一个修了许久的庙下面挖出那么大个地道,又要引地下水,何况还附有设置,能让守清凭借一个女子的力气,就能控制地下水的流速,这可不是一般的机关便能做到。”十六兴奋地补充着,连自己说漏嘴了都没发现。

“如此费工,又如此机巧,绝不是一人之力能完成的。守清发现身世,应该是她师父死后、她接手道观数年之后的事了,而且从她的安排来看,道观中其他弟子对此事应该也不甚清楚,被她隔离在此事之外。”

“那么此事既不是她多年潜心计划,也不是依靠道观众人合力,凭她一人之力,如何能做出这样的地道来呢,便是雇十几个壮汉,怕也是要挖个两年才能成行呢。”

李玄慈听完,点了她一句,“最难办到的,还不在外,而在内。”

十六到底生在山中,自由自在惯了,没在内宅讨生活过,听了这点拨,苦思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我懂了,最难的不是在荒庙里布置这些,而是要将那些女子带出内宅!”

“若是平日还好,可当时这些女子都已经被家中严密看管起来,连院子里的仆从怕都不能轻易走动半步,这样的监视之下,却能从数位高管的深宅中让内眷同时不翼而飞,便是她有这样的本事,也分身乏术吧。”

十六兴奋地说着,可说到最后,却突然冷静下来,看着李玄慈,问道:“你早知道了?发现那些女眷被掳走时便猜到了?”

“所以当时你不让我出去,除了想引背后之人出来、无法操纵机关外,还是疑心她有同伙吧。”十六问道。

“可无论是那些人要被淹死,还是直到守清撞死在我剑上,都没有任何人现身。”李玄慈目光变深了些。

十六从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中会意过来,眸子沉了下去,思索半天,才道:“要么,就是这人城府极深、且有十分的自信此事绝不会失败。要么,就是背后之人根本不在乎此事如何结局。”

“守清能办事,可却也十分偏激、情绪化,且这之中还掺着她的身世私情,一个不好, 便可能鱼死网破,让那些人一个不剩地死在潭中。”

李玄慈长眸微垂,又抬起了眼,说道:“能布下这样大的局,牵扯如此多权贵,这人本事不小。可如今看来,无论这些人是全死了,或是活下来,都一样是入了他盘算好的彀中。”

“可是,知道这点,又能怎样?还是半点线索没留下,找不出那人来啊。”十六有些泄气。

李玄慈却点了下她的额头,道:“急什么,等风来了,你自然能感觉到。”

两人正谈着,何冲却兴冲冲插了进来。

风没来,十六的师父却终于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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