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妆铺路,嫁妆一抬又一抬,童子欢喜的走在前头,其后敲锣打鼓好不喜庆。
百姓皆夹道围观,互相打听着这是哪家娶亲这么大排场,才知这是新任刑部左侍郎宿淮安与他表妹结秦晋之好,之前宿淮安只是一个小九品的司狱,女家父母一直不同意,没想到宿淮安也是个争气的,这不就终于抱得美人归了。
“小姐·····回去吧,这里风大,当心受了风寒。”
你却并未理会春菀的柔声规劝,只怔怔的望着那一片刺目的红色喜字,人群鼎沸间接亲的队伍近了,终还是噙着泪转身不忍再看,一身同样滟色的红衣衬得有些苍白的脸多了份血色,细细描画的妆容,却神情哀婉,背身静默了半晌,只听得身后渐近的喜乐鼓鸣,扯出个温柔的浅笑:
“春菀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言罢已不再理欲言又止掉泪的春菀,脚步有些踉跄的返身归去。
实际上,实际上你也的确要扶墙才能走得动道了······
系统在某方面来说真是该死的严谨。
不管你是打算心如死灰的闺中待嫁,还是最后一次去“任性”的去往婚礼偷偷看最后一次情郎,你都注定只能食不下咽。毕竟从人设上来说你一个被一纸荒唐婚书赐婚给个太监的大家闺秀,又再遭遇负心情郎的抛弃,还能吃得饱睡得香那就有鬼了!
可你还是很痛苦,
每当你饿得提不起气的把手伸向桌子上的猪蹄肥肉时,都会遭遇系统残忍的“昏昏倒地”。而更残忍的是你爹见你茶不思饭不想,还心疼的一天五六顿的给你布置好吃的,然后你就在这一桌子山珍海味里活生生饿瘦了,不过倒是使你哭起来更情真意切了几分,尤其是各种香喷喷的美食都喂到嘴边了,你还得气若游丝的拒绝三连:
“不必了,我饱了,吃不下。”
所以你围观完真宿淮安假情郎的迎亲后在回家的路上心神俱碎伤心过度晕倒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尽管你非常清楚其实自己就是饿晕的。
从迷迷糊糊中醒来似乎已经是深夜。
你浑身无力的躺着,勉强睁开眼只能见到床边立着个人影,烛光摇曳,视线里都是些模糊不清的剪影。你猜多半是你阿爹担心你,所以才守着你醒来,当即决定发出饥饿的声音,结果哼唧了半天,也不见反应的,又饿又气,皱着眉睁眼看去,却恰好对上一双死寂无波的眸子,
卧槽!居然是那个江湖不知名人士?!!
你登时就吓得清醒了。
毕竟这个人物卡神隐太久了,你完全没有突然会见到他的心理建设,眼神极快的扫视了一遍周围,也不知怎么的你的房间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更深夜重,对面这个大杀器更是几乎连呼吸心跳都听不见,登时整个屋子里只能听见你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嘭嘭剧烈的心跳声,你脑子里瞬间冒出一万个凄惨的死法:
完了,是不是女主入宫后觉得还是不能心慈手软,决定来斩草除根了?!
你作惊慌失措的模样看了他半晌,等着他说点什么你再见机行事,结果没想到他就跟个木头一样伫在那儿一动不动,依然是那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夜行衣,浑身遮得严丝合缝露出一双眼睛,和背在身后的那柄长剑。
你等了半天,决定还是得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僵局,便微怔了怔,似才回过神来的敛眉低头收回了视线,察觉到了自己此刻的形容十分不妥,不由连耳朵都染上层薄红,想要起身但想着自己衣衫不整实在是不雅,但就这样躺着更不成体统,便只能轻咬了咬唇,有些羞涩的将头偏向床内一侧,动作优雅的半撑起身倚靠着坐起来,另一只手还不忘紧紧拉住胸前的被衾防止滑落下去,却不知这样的姿势反而露出了一小截柔软雪白,内衫的衣领有些低,更是因为半撑起身的动作而往肩处滑落了一点,便衬得线条优美分明的颈和一小截动人锁骨,鬓边垂下的发如墨羽,顺着领口滑了进去,美丽少女的脸都羞红,从他的角度只能瞧见那掩在融融烛光中清滟的侧脸,不安颤动的睫羽,和因为害怕紧张而死死抓着被褥的指尖都有些泛白了,
腕白肤红玉笋芽,调琴抽线露尖斜。
突兀的,那句在秦馆里埋伏时过耳听到的艳词,就从剑客心里窜了出来。
你只听得忽然有些急促的短暂呼吸声从床边传来,便知你这番精心调备过的姿态还是收获了些效果,心中不由安定了几分,有些试探的,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去,声音里满是踌躇犹豫:
“是····湖神大人吗?”
本以为不会得到什么回答,却只听得粗粝得简直有些刺耳的声音在沉夜中闷闷响起:
“不,我不是湖神。”
他看着你的眼神有些怪异,像潜藏着某种阴暗的狂热:
“石燕,我是石燕。”
你有几分惊讶他突然的自报家门,不过听这一点主角气息的都没有的ID,你心里倒是更确信了几分他只是玛丽苏女主的男N号忠犬炮灰的可能性,但凶残值依然不可轻看,你不明白他的意图,也只能提起十二分心神来应对着:
“你·····”
仿佛反应过了了什么,少女不禁有些羞恼微揾,也明白了之前一直是自己错认了,作为知节守礼的世族贵女大家闺秀,既然对方不是神鬼,那这般出现在自己闺房中就实在是无礼至极了,且之前他还对你有那般轻狂无礼的举止,你登时只板起了脸来,只因为羞窘而腾升的红晕使得你本严肃的怒目也失尽了气势:
“那你是何人?怎如此无礼擅闯内室!还不速速离去,否则我一喊,你便别想轻松的离开了!”
但佯装镇定的勇气还是被微微发颤的尾音泄了底,看起来只像一只色厉内荏的幼兽龇着乳牙装狠。
你当然是刻意,你已经从他微弯了一瞬的眼察觉到了他今晚应不是为杀你而来,放下心来的同时也便没了什么与他多做周旋的心思了,便只想尽快结束这个使人提心吊胆的突发“夜会”事件。
果然,他闻言只定定的看了你一眼,那双眸子依然一丝情绪也无,便转身离开了。
你正心放了下来,却忽的床上掷下个东西,居然是一串金丝香木嵌蝉玉珠??!你脑子里几乎立刻便想起了长乐郡主那血淋淋的死状,那串玉珠你不是趁着自己这次“体力不支”晕倒时刻意找好角度磕碎了吗!又是哪里来的一串??!
但来不及你细想这又是哪个无辜贵女飞来横祸,去而复返的石燕已向你递上了一串糖葫芦。
“?”
你疑惑的看向他,实在是搞不清楚这个武力值凶残值都MAX的江湖人士到底是搞哪出。
“吃掉。”
声音嘶哑难听,和那双不带一丝人气的眼睛一样让人无法分辨其中情绪,你一时搞不清楚他这一出是讨好还是在恐吓威胁,便也只能接过了糖葫芦,心中权衡了一下自己如果发脾气扔掉会触发多少殒命值,还是决定稳妥点:
“你送我这些讨好道歉也没用!我便是想要自能得到,何须要你的!”
“吃掉。”
这次你能听出来意思了,这哪里是讨好!这就是在威胁好伐!!
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肯定不可能和他硬碰硬,但姿态依然还得做足。便只浑身一颤,似乎被这明显冰冷的语气吓了一跳,看了看他背后的长剑,欲言又止,终还是有些委屈的咬了咬唇,低头舔了舔红红晶亮的糖衣:
“春菀她们呢?你····你····”
石燕似乎没料到你的这个举动,眼角突的跳动了一下,眼神晦涩的压了下来,逆着光你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他身上起了某种有些诡异危险的变化。
“你吃完,她们就没事。”
嘶沙的声音似乎闷在喉间,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你眼泪盈在眼眶将落未落,却又不愿示弱,只抿唇皱了皱眉,张口便想大口的快快吃掉手中的糖葫芦,却突的咬住了一只手,居然是他不知何时快得几乎毫无察觉的伸手过来卡住了你正要闭合的口中,连手上都裹着严严实实的黑色手套,虎口恰好扣住你的下巴,你只觉猝不及防的咬了一嘴,有些硌口的粗糙布料和温热指节,让你下意识吞咽了一下,脱口的惊呼都被堵在了口中,
还不等你做出推开的反应,他已是同样迅速的抽出手来,仿佛刚刚那无礼荒唐至极的行为只是你的错觉一般。你对这个向来不按套路出牌的人物卡从不敢轻易放下警备,就像此刻他做出的种种举止若是换个人,你多半也是可以笃定几分是不是在调情之类的,但套用到他身上却明显不行。
因为这个世界在主走宫斗权谋的,因而也不存在什么天下闻名的武林高手之类的,你对石燕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但由之前的种种迹象分析,他多半是杀手类的身份没跑了。而且你已经敏锐的觉擦出,从他在你面前出现的行为来看,他总是呈现一种无从揣测的无序感,放在游戏里大概就是那种随机刷新且每次刷新技能装备都会不同的BOSS。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你不是女主,所以你想要攻略这些剧情人物时都会进入开局就是地狱难度的模式。
但对比起男主卫秀,这个叫石燕的,的确是要难以揣测得多。
这并不是你凭空瞎想的。
你目前对他笃定的信息几乎只有他肯定是女主的人物卡这一条,以及他一开始出现大概率是来自女主的任务。你原本很确信的他已经成功被你攻略出一定好感值的自信,也因为他总是突如其来的或威胁或警告而消失殆尽。就像如果其他NPC送你花是表达好感,那他可能送你花仅仅只是送你花而已,可能是你触发了某种使他做出“送花”这一行为的条件,完全不能作为好感值的体现。
就像此刻,他半夜突然立在你床头也不知是什么目的,可以是出于关心来看你,也有可能你再晚一秒醒来就已经被抹了脖子。
你决定不能这么被牵着走,你要把主动权拿回自己手里才行。
“你·····你····”
出口已经连一句连贯的话都说不清楚,你只有些惊惶的努力往床靠墙的一侧缩去,一只手还紧紧攥着那串糖葫芦,另一只手已掩唇咽下将要脱口的惊呼,泪却是已再也止不住的,跌落了下来,轻颤的睫羽上还沾着些剔透的泪珠,一双盈盈如琉璃清盏的眸在烛火摇曳下氲生出一种令人心惊的稚弱美感,像受惊了极力想躲藏的小幼崽,却连因为动作而不经意露出绸被的雪白纤小的足都未曾注意到,
石燕只心头腾升起一种陌生的,翻涌的恶,却又不是杀意,而是别的,更隐晦的,像有绒绒的鹅毛在心间脊背轻微的撩动,很痒,又似乎想要更多,
“慢慢吃。”
石燕看着面前尤不自知的少女,缓慢的,一字一句的,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