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从黑暗里传来跌落声和叫喊,声线却有些高而单薄。
竟是个孩子。
李玄慈速度最快,十六随即跟在后面追了上去,何冲心更细些,提了一旁水车上的灯笼跟在最后。
摇摇晃晃的烛光将狭窄的暗巷微微照亮了一隅,朦胧的光线映在地上匍着的孩童身上,一柄雪亮的剑穿透他小小的肩膀,暗红色的血迹飞快地在白色衣裳上晕开。
“果然是你!”十六瞪圆了眼睛,有些讶异,但看见这身躯单薄的小童,因为失血而不住发抖,还拼命咬着下唇不出声,十六的眸子中又闪过一丝不忍。
何冲与金展见竟是个孩子,也是大惊失色,唯独罪魁祸首,就这样冷眼看着自己的剑在他肩头破开血洞,半分不为所动。
何冲有些不忍,虽不好指责李玄慈,却将灯笼交给金展,想救治这孩子。
灯影晃动,何冲刚要上前,李玄慈却后脑勺长眼睛一样,指尖微抬,挡住了他的去路。
何冲急急低声道:“王爷,这孩子身上觉察不出妖气......”
李玄慈却连眼睛都懒得抬,直接截断了他的话。
“若真是寻常孩童,为何会在四处起火的深夜独自外出,而且受了我一剑却能咬牙半点不吭声,定有蹊跷。”
“何况,你那心软得跟面条一样的师弟,都没有作声,要你来发什么善心?”他中间稍顿了下,才继续用意味深长的口气说完师弟二字。
十六被他点了出来,面上带着犹豫,说道:“白日里我在客栈前面见过他,一起的还有个穿红衣的孩子。”
当时白衣小童跑来时,其他几人已经进了客栈,因此并未注意到他,听十六这样一说,才记起来白日里确实碰见过一个红衣童子。
李玄慈伸手将刺在童子肩上的剑一下拔了出来,瞬时血流如柱,甚至溅了些血滴在李玄慈脸上,衬着他暗夜里凌厉的眉眼,分外骇人。
皂色靴子毫不留情地踩上童子被染得半是烈红半是素白的肩头,甚至用力碾了碾,白童子脸上忽现痛色,牙关将下唇都咬得惨白。
他面色被月光染得如玉,身后遥遥衬着烈烈燃烧的大火,颧骨上一抹血色飞溅,眸中是痛快的杀意。
好久未杀人了,真够无聊的。
在他面前,无分男女、老少、善恶,只有他想杀,或不想杀。
有如深渊中的异色修罗。
一旁的十六却想起下午时递给这孩子红球时,他还带着稚气的脸上的笑,终于忍不住拉了下李玄慈的袖子。
但便是这像猫挠一般的轻轻一拉,却把即将出笼的修罗,又关了回去。
李玄慈眸子里的疯狂褪了些,将面上的杀意收敛,才转过头看她,果然见十六那乌溜溜的圆眼睛里,有些带着哀求的不忍。
他心里轻轻啧了一声,麻烦。
下一刻,却还是抬起了狠狠踩着白童子的脚,看着自己被血染湿的靴底,在地上碾了碾,划出一道深污的血痕。
十六走近了些,蹲下来望着一脸惨白的童子,与他平视,小声说道:“你也瞧见这人多可怕了吧,还是老实说吧,否则我可要随便他折磨你了。”
说得仿佛李玄慈是听她使唤、随时出征的猎犬一样。
十六心里怕也是心虚,才说得如此小声,却不知道自己身后的李玄慈还是挑了眉。
白童子一脸警惕地看着靠近的十六,明明十六救了他,面上却浮现出对着李玄慈也未有过的忿忿。
“都是你,若不是你假好心........”他刚说了一半,又猛地咬住唇,再也不肯说了。
十六简直莫名其妙,自己方才出手救这小童,不得感激便罢了,竟还被说假好心。
“你怎么这样不讲理,早知道方才该让他踩死你才对。”十六也说起气话。
那童子眼里不忿,张口欲辩,却又闭了嘴,什么都没说。
十六看他反应,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方才被打断的那一闪而过的怪异感觉又来了,她到底错过了什么线索,究竟如何回事?
她目光无意落到白童子那惨红素白交错的衣裳,有些出神。
突然,她跳起来大叫。
“我知道了,我知道这火是怎么长眼睛的了!”
何冲一听,连忙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六急急转向李玄慈,催道:“你再抱我去高处看一看,我想确认一下。”
李玄慈挑眉看着主动向自己张开手臂的十六,就这么静静盯了她一瞬。
十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些丢人,耳朵里回响起血流加快的砰砰脉搏声,张开的手臂抖了一下,却到底没有收回,反而一副更加理直气壮的模样,将手臂伸得更开,便是抱头猪都够宽了。
李玄慈眸里闪过笑意,揽了她的腰,几个点地,飞身上了屋檐。
不一会儿,两人又跳了下来,这次,十六脸上表情笃定多了。
“我知道是如何起火的了。”
“白日里那个红衣童子撒了满地的红丸,这白衣童子在后面捡,方才我凭着记忆看了一下,有几处他捡过球的地方,都没有起火。”
众人望向白衣童子,这样看来,他倒是救火之人了?
何冲问道:“那我们客栈呢,为何烧了这样久,却也不似其他房屋顷刻焚毁?”
十六沉思了一下,猜道:“滚到客栈旁的球,是我捡了递给他的,不是他亲手拾的,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白衣童子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早知道,我才不接,让你们全烧死好了!”
他这一出口,果然验证了十六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