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语文课上。
最后一次作文练习。
S省高考作文题目通常都会在哲思中带上浪漫的联想。
提炼题目中的关键词确定作文主题对叶挽不是一件难事。
“青春”、“梦想”……
明媚灿烂的题目。
叶挽在纸上写下一行字，盯着瞧了半晌，察觉到苏迟已经接近她的位置，又匆匆将这张撕去团成一团塞进口袋里。
一目了然的梦想，带着少女天真的想象和渴望。
「我想和苏老师在一起。」
她迅速重新拟了一个正大光明的梦想，可以写在作文纸上的那种。
苏迟接过她交上来的作文纸时，对上叶挽的眼眸，叶挽不知道她眼睛里的爱意有多么炙热滚烫，烫得苏迟的心又慌乱了一下。
这种心悸越来越频繁，频繁到苏迟决定找学心理的朋友咨询一下。
……
“百分之九十九的师生恋不会有好结果。”
苏迟对友人倾诉道。
魏易之静静听她倾诉，漫不经心地抬起头，尖锐地指出：“你没发现，当你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内心其实已经在动摇了吗？”
苏迟语塞，苦恼地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魏易之沉默了许久，侧偏着头思忖了一会儿：“……换作是我，面对这份心动的时候，只能成为百分之九十九的一员。但你不一样，你有足够的资本去选择。坦然一点吧，很多学生都会对自己的老师动心，这很正常。但叶挽她不一样，这一点你比我清楚，她需要的从来不是广阔的天地，你的放手会害死她的……”她感慨道，“承认内心很难吗？”
“……我不清楚她真的是喜欢我，还是只是父母的爱的缺失让她对我产生了依赖。”
“这不重要。”魏易之简洁道，“爱本来就是复杂的，你确认她爱你，够了。”她上下打量着苏迟，“这种事情……你自己心里应该有答案。这样一个孩子，你敢让她进入社会吗？”
……
如果把一个人的一生写成故事，那么自己的故事该是怎样的？
起，父母没做好准备就意外降生的孩子，
承，混乱荒唐的童年到青春时期，充满着魔幻的色彩，
转，遇见苏迟……
合，
合会是什么？
她的结局该走向哪个路口？
倒毙于一个风雨交加的寒夜？还是成为一个陌生人的妻子，接受大部分Omega应有的宿命。
走出高考考场的叶挽思绪很茫然。
考试的三天阴雨连绵，考场门口站着打着伞的家长们，殷切的盼望着孩子的归来。
她没有如释负重的感觉。
她安静地站在门口，等着苏迟找到自己。
她知道她会找到自己的。
但她不知道……不知道她会不会失去她。
无话则短有话则长还是无话则长有话则短，对叶挽来说都不重要。
她无话可说。
她甚至无需去诡辩她的动机。
苏迟给了她窥探外界的机会，让她清清楚楚明白了……明白了什么叫心动。
所有的情绪积沙成塔，这座塔越堆越高，坍塌的一天，最终会将她彻底埋葬。
……
“我考完了。”叶挽发消息给她。
发了一句废话。
“呐，要想怎么庆祝？”苏迟开着车，停下来等红绿灯时看着叶挽。
叶挽想了想。
——想陪在你身边。
她悄悄打下这行字，又迅速删掉。
叶挽神使鬼差，发了一条消息：
——老师，我已经成年了。
苏迟眼睛扫过弹出的消息，紧张的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她盯着前面的路，镇定道：“小挽是大人了。”
这个年纪学生……身体成熟得很快。
苏迟知道一些故事，也见证过一些故事。
但不曾想，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一个故事的主角。
一个没有反派的故事。
只有漫漫人生长途上的相互搀扶。
叶挽看着她精致的侧颜，慌乱地补救道：
——那我今晚可以喝酒吗？
苏迟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欲盖弥彰。
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慢悠悠道：“好。”
……
叶挽喝了好几杯酒。苏迟陪着她，苏迟似乎喝的更多，满腹心事。
酒的味道很怪，不好喝。
没有冰箱里的碳酸饮料好喝。
但能壮胆。
热气上涌，涌到脑门，给予她微末的勇气。
她反复写着情书，又到最后撕掉。
她多想亲口告白。
可她说不出口。
一遍遍描摹着应该说的话。
高考结束了。
她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人生总要往前走。
可是哪个方向才是“前”呢？
她只想留在原地，画地为牢，不让时光溜走。
暗恋，如同刀口舔蜜，甜得真切，痛得真切。
“怎么哭了？”苏迟温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叶挽沉默了几秒，眼圈发红。
她突然怯场了。
苏迟……这么好。
她不该妄图产生这种想法。
她配不上她。
她值得更好的人。
自己凭什么要从另外一个优秀的人手中夺走她？
她强压着呼吸的颤抖，平复身体不自觉地战栗。
她早该想到。
梦想之所以能称为梦想。
是因为“梦”本身就是虚幻的、不切实际的。
心有向往，却又无法企及。
苏迟弯下腰，她好看的眉眼中都是担忧和关切，拿着湿纸巾擦拭着啪嗒啪嗒落下的眼泪。
眼泪越擦越多。
她露出一丝无奈，勾起嘴角，喃喃道：“有件事……我本来还想过几天再说的。”她回到房间，取出一个信封，在叶挽眼前晃了晃，然后塞给她，眨了眨眼：“你要不要看一下？”
叶挽抽噎着，接过信封。
——辞职信。
……
她以为她安于现状，她以为她没有心动，她以为……
如果非要给爱下一个定义。
可能就是一瞬间冲动后的历久弥长。
在经由岁月沉淀后，也不会真正消退半分。融进骨血里，割舍爱，便割舍了灵魂的一部分。
叶挽泪眼朦胧地看着苏迟，呆呆的，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心跳乱极了，
苏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别哭，你把我辞职信都哭湿了。”
叶挽的思绪早就炸成了烟花，噼里啪啦的，心中的沙塔瞬间被推倒，她写道：
“我有件事想要跟你说。”
她擦干净眼泪，站得笔直，走到白板旁边，拿起记号笔。
——我
“喜”这个字，她只写到了上半部分，手中的记号笔就被苏迟拿走了。
“不要。”苏迟慢慢摇头，食指点在她双唇中间。
不知不觉，眼前这个孩子，在短短半年中，已经出落得这么漂亮了。
她温柔地翘起唇角，眼梢还带着微挑。
成熟的女人带着成熟的气息，说出的话曾预演过很多遍，但到嘴边的时候，也难得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她笑着道：“这句话，让给我来说，好吗？”
叶挽迟钝的思维一时运转不过来。
苏迟困惑地揉了揉眉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情绪总是很奇怪……似乎被你的一举一动左右着，我变得不像我自己，会忍不住想怎么做你才能开心，我喜欢你的笑容，也喜欢你的气息，青柠味，对不对？我好想一直闻下去。这么说，是不是有点无耻，但你知道的。”她眨了眨眼睛。
柔软指腹擦过下眼睑的泪珠。
“我很庆幸。”苏迟道，“你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早一点，我会太尖锐，会让你受伤；晚一点，我可能被磨得太通透，失去了追求更多可能的热情。”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也会担心很多事情，我也会觉得害怕，我还会在意别人的指指点点……”苏迟喃喃道，“但我会很坚定，做出了抉择，就不会回头，无论前面是什么。”
她握住叶挽的手腕，看着女孩儿不断掉落泪水，目光专注而柔和：
“相信我。我有这个能力庇护你。”
“如果可以，我想这样保护你，保护一辈子。”
“那么，小挽，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