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曦闻言脸色一沉,没搭理她,反倒对抬着他们两人的轿夫说道:「新婚燕尔,可怜夫人病得沉,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相信爷说的话,你们同她说说,爷的身份,她的身份!」
「公子是行馆贵客,夫人是公子的夫人。」轿夫齐声说道。
谁也不知馆主带回的客人身份,即便他是曦王,他否认,那便不是。
他要他们说什么,他们便回什么,不多问,也不惹他不快。以免丢了差事事小,落了脑袋事大。
齐熙咬唇不语。
这是要她承认自己身份,不让她逃了。
真能待在他身边?
莫曦清楚她不从便是因为身份,不肯承认自己是曦王,是为了乔装避开刺杀,还是讨她欢喜?
答案呼之欲出。
他心中毕竟有她。但也不过是掩耳盗铃,欺瞒自己罢了。
他的腿好了,却要装作没好,到底是为了留住她。
齐熙心中又疼又甜。倘若有一丝可能,她真希望他不是曦王,而她也不是鎏丰公主。
莫曦对她的心意浓烈而执着,令齐熙拿他没办法。
但若说是她不忍拂了他的意,不如说是自个儿的私心也希望能够忘却两人身份。
齐熙犹豫很久,直到莫曦忐忑不安。瞧她眼神变幻莫测,莫曦脸色渐变,几乎要凝住了。
齐熙心中不忍,陡然一叹。
也罢。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公主也罢,王爷也罢,就算他们早晚会分离,倘若能偷些时间,让两人在短短相处的时间别再折磨彼此也不枉此生。
是吧?
她望着紧蹙眉峰的莫曦,嫣然一笑道:「嗯,病得忘了自己是谁了。」
莫曦为这一笑、这句话怔愣。
她这是愿意放下彼此身分隔阂了?
他自知无赖,但她肯软下来一回,他的心便踏实起来,暗自庆幸至少她没有甩开他的手。
原本冷峻的神色软了,绷紧的唇角放松下来,往上微扬,莫曦淡淡说:「等你体力再好些,我带你去看莫狗。」
「真的!?」齐熙惊喜,笑逐颜开。
「嗯。」莫曦微笑。「只是我也很久没看到牠了,就不知道莫狗还记不记得我。」
「肯定记得的。」齐熙雀跃说道。「我不是说我养过狗吗?认了主的狗,绝不可能背主。纵使牠因故忘记,只要你记得牠,对牠好,就能重建关系,牠会记住你。」
「是吗?只要我对她好,她会一辈子记得吗?」莫曦睐着她幽幽问了一句。
齐熙愣了愣,他一语双关,面色清冷却是满眼期盼。
「……会的。」
就算未来情势有所变化,或许我们会刀剑相向,但我会一辈子记得你。
莫曦听了她的话,浅浅笑了起来。
望着他的脸,齐熙落了泪。
他没问原因,仅是倾身以指腹抹去她眼眶边的泪水。他的指腹粗糙满是剑茧,但却温柔多情,让人心醉。她的泪越滚越多,直到莫曦叹了口气,侧头吻了她的眼睫。
「别哭。」他轻声说。
「不论过去种种如何,也别管明日是否无人可知,你只要记住,我决不负你。」
过去已无可挽回,他不对过去一切道歉,但却给了她未来的承诺。
齐熙一震,咬唇睇着他,哑声问道:「为什么?」
莫曦凝视她的眼神是如此缱绻,温柔的嗓音呢喃着:「因为我想,因为我爱。」毫不迟疑。
「为何爱?」她已浑身发颤。
「为何不爱?」莫曦淡笑。「难道你不爱?不爱又为何要李准救我后才肯就医?」
齐熙脸热。面对莫曦直指核心,招架不住。
爱啊什么的,能这么轻易说的?但要说不爱吗,却又不是不爱。
不管她的理智在脑海中告诫警示她未来要吃大苦头,但内心澎湃的情感如圆月夜中的满潮时期,声声叫嚷着,爱啊,是爱啊。
原来是爱啊。
齐熙抿唇,羞涩地吐出一句:「洞若观火的狐狸迟早会被人剥皮。」
「让你剥皮又何妨?」
莫曦朗笑,心情好得快飞天。她拐弯抹角地承认了爱他,不是吗。
步辇继续往前进,齐熙没再多话,再没哭泣。莫曦直视前路,握紧了她的手。
须臾间,莫曦察觉指尖异状。
齐熙悄悄弯了指尖,扣住他的手。
莫曦没侧头看她,但唇角如弦月,渐弯渐深。
两只狐狸,窝一起,挺好的。
莫曦轻笑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