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钧心情不太好。
准确的说来,应当是“很不好”。
方才一战,既没能让对方占得一丝便宜,亦没能让他成功饮血止渴。祁钧闭上眼,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张疯狂扭曲的脸。若不是那个奇怪的女人在他神境突破之时趁人之危,他亦不会沦落到这个奇怪的世界。
太阳穴一阵搅痛,祁钧忍着痛闭上眼,抛出自己袖中的胖鸟扔向尤西西:“收好你的胖鸟。”
长尾鹟冷不丁受了惊,拍着翅膀维持着平衡。尤西西也只好伸手接住了她,刚要气鼓鼓地驳回去:“你说谁胖?我姐姐这是毛茸茸!”然而在看到祁钧沉沉的面色的那一刻,还是立刻噤了声。手心里的逍逍却拍着翅膀,高叫着表示不满。
未等神鸟敛起双翅缓冲停落,祁钧便在众人的目光下率先掀起车帘飞身而去,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发泄体内随时暴走的杀气。
* * *
再次回房之时,已是深更半夜,蛩鸣霜寒之时。
脱下汗湿的上衣,手指刚刚抚上裤带,祁平便蓦地停住动作。下一刻,手腕一转,匕首便如长了眼睛般直直地钉向一个隐藏在房梁之上的小小身影。只听噗通一声,有什么东西沉沉坠落身后。他的目光一寒,倏地回过头射向那道身影。
只见地上坐着个扎着双鬟的少女,少女穿着白色云纹长裤,披着件青碧色的纱裙,正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一脸狰狞。许是摔得猝不及防,肩头青碧薄纱横斜,露出香肩半轮,灯盏未点的昏昏屋内,皎洁的白月格外的明亮,就像是少女肩头白盈盈的肌肤...
回过神,自己正手握匕首抵着少女,不,是尤逍逍的下巴,目光寒厉。然而尤逍逍不惧反怒,睁着杏核眼低头瞧了瞧横在颈间的匕首,目光顺着这只手爬到了他的脸上,对上他森寒的双眼,眼神复杂多变,最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祁...祁平?”
屋内昏沉,月色柔软,而他的世界却在此刻明亮而灿烂起来。
匕首突然失去了力量,祁平半跪着身,缓缓放下手臂,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少女。喉头干涩,重逢的喜悦来得过于突然,竟让他怀疑眼前是不是另一场梦中梦。抖了抖唇,许多话涌到嘴边,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
“你是谁?”
宵珥屁股疼,心也跟着拧着劲的疼。
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什么时候长成了这副弑杀喋血的模样?在这个世界里的每一次相遇都免不了同她拔刀“问候”。
“逆子!”宵珥捂着摔痛的屁股,不知是太疼还是太过委屈,圆圆的眼眸中竟有盈盈打转的水光,“我是你爹!”
说罢狠狠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疼死你爹了!”
这语气,这称呼,这神态,除了宵珥,真没别人敢在他面前这么称呼了。祁平急忙扔掉手中的匕首,眼中冰寒尽褪,春水消融:“对不起。”他双手掐起她的腋下轻轻抱起她的身子。
意识到刚刚是自己的匕首害得她摔落着地,祁平坐在床边,一手轻轻环住她盈盈的腰肢,一手轻轻抚在她的背后轻拍细哄,语气中裹着自己未曾察觉的温柔:“师父莫要再生气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晚才认出师父。”说着,背后轻哄的手攀上她的面颊,拇指轻轻拭去肌颊上滚落的水珠。
宵珥仍在气头上,转过头抹去自己的眼泪狠心不去看这个逆徒。
冰凉的泪珠在指尖滚滚发烫,祁平眸色微深:“还没消气,嗯?要怎样师父才肯消消气呢?”
“叫爹爹。”宵珥转过头,正色道。
祁平挑了挑眉,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松子糖,捻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吃不吃糖?”
果不其然,宵珥抢过糖塞进了自己的嘴中,含糊不清道:“还有吗?”
祁平嘴角飞快挑了一下,拇指轻轻擦去她嘴角的残渣;“厨房的伙计都睡去了,明日我再去讨些糖来。”顿了顿,他极为认真地凝视着她的神色:“好吃吗?”
宵珥狠狠地点点头。
好吃,岂止是好吃。简直好吃到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雀跃,拍手称快:尤家胆战心惊的日子过去了!她终于脱离了变态控制狂尤鬃!
“好吃!”久违的甜蜜融化于唇齿之间,宵珥惬意的眯起眼睛,根本不舍得一口咬碎。
祁平低低笑出了声。
这种百试不爽的方法,果然只有宵珥才会上当转移注意力。
他的眼睛始终停在宵珥放松的面颊上,心中默默记下:明日逼问松子糖的做法。
心回神转间他抬手勾起宵珥黏在泪颊上的发丝缠至小巧的耳边,声音轻柔:“师父还想吃些什么吗?”
宵珥丝毫未察觉此举暧昧之处。
在她初时略感不适,试图拒绝时,祁平便会一改平日的冰冷,低垂的长睫遮不住凄哀:“连这点微不足道的侍奉都不能为师父做好,我真是...无用极了。”仿佛下一秒眼泪就要颓然落下。
谁能忍心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让一个仪表堂堂,未来风途无限的神君自贬身价,将自己说的一文不值?
为这点小事妥协让步,又能怎样呢?
于是宵珥的注意力都在刚刚的问题上:“想吃你做的油煎粑粑。”
她的回答取悦了青年,黑暗里,青年无声地勾起嘴角,仿佛诡计得逞,却又极力藏着这个秘密不欲让人知晓的孩子般,骄傲又矜持。
天不枉他祁平费尽心思,这只噬甜的飞鸟终于走进了他的陷阱。
这只飞鸟总会寻他处之甜,耽他人之饵。于是在他“师人之长技”的钻研下,很快,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技艺占据了宵珥味蕾的上峰。
占领只是开始,舌尖也只是起点,在他们相遇的那一刻起,他的征途,便注定永无止步。他在一步一步走向她,更要她一步一步走向他。
就让他的记忆,先从她舌尖开始占领高地。
那些状似无意的小小伤口其实早已不会出现在厨艺娴熟的他的身上。而他只需要捏一个恰到好处的决,便可让宵珥的愧疚与味蕾共鸣。
外面野食再香又如何?宵珥能记住那些人如他般的“付出”?还是那些人有能力超越他的技艺?
祁平回过神,捆在宵珥腰间的手臂慢慢收紧,如同渐渐收紧的猎绳:
“那,”青年嗓音低沉而温柔,灼热的鼻息喷在她敏感的耳边,引起阵阵酥痒,小小的耳朵瞬间烧的通红滚烫。
“师父有没有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