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两人已按照地图所标，行至湖岸一木桩处，木桩旁栓系了舟。此处是通往湖中那处亭榭最近的地点。
此时荷叶正发芽，叶片微卷，待到将要出水之时，便会成细棍状。再假以时日叶片舒展，看着便愈来愈繁盛。
没了莲叶遮蔽，极目远眺下的湖面尽收入眼。木婉望着波澜无波的湖水微微出神。
儿时来泛舟，层层荫庇厚似千重，窥不得这湖的全貌，今日终于得见。依旧是清澈见底，原来是碧波浩渺，一望无际。
木婉和上官卿先后上了船。今日这船也比儿时用的大了许多，可供两三人共乘，显然是有所预备。
“莲花未出水时如何？”舟行至半途，木婉忽然勾唇问。
“莲花。”身后的撑船人淡淡地回。
“出水后如何？”又添了一句颇有兴味的追问。
“荷叶”。上官卿一挑唇，清冷的声音被微微拖长，染了几分懒意。
“莲花尚未开出水面之时，已是莲花的形体本质；而出水之后，却是荷叶展开在前，花开在后。你说，原本就是一样东西，何故大费周章？”
木婉转过身子，缓缓向上官卿走近。只见她红裙似火，不断与他的一身墨色长袍愈加贴近，终于近到两人呼吸可闻。气息相交，微微灼热。视线相对，灼灼直视。
一双纤细白嫩的素手抚上了他的肩头，好似在描摹长袍上芝兰纹路，上官卿微不可闻地轻颤了一下，喉结微微滑动。
那双玉手却似乎并不愿将他放过，缓缓流连至了胸口。许是春日的景太过绮丽，眼前的人又太过诱人，令人难以捉摸。
竟会觉得燥热。
她这是在调侃他装样子呢。
只因雪窦禅师颂云：莲花荷叶报君知，出水何如未出时？江北江南问王老，一狐疑了一狐疑。说的是世人始终围着事物的形式打转，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一点本质。
难不成被她发觉了什么？可是两人阔别已久，木婉现在理应认不出他的样子。
“姑娘有话慢说，又何故离在下这般近？”上官卿双眼微眯，薄唇凑近她的耳畔，吐气如兰。
下一秒，空气中传来突兀的“嘶啦”声。木婉的一双纤手突然使力，利落地撕破了他的前襟。
果然胸口有一点红痣。
她微微扯开点距离，低头认真端详，复用手轻轻略过了那殷红一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自然是为了将你的身子看个明白。上官卿。”
入谷时木婉便觉狐疑，如今只是等了个时机确认一番。他胸口的红痣自己早些年自然是见过的，样貌虽骤然难识，这颗痣可骗不得人。
“看来木阁主早有所察觉。把我骗到这泽湖里，定是有所图谋。”眼前的人不仅并没有因被识破而难堪，反而大言不惭的发难。
木婉盯着他暗藏笑意的一双桃花眼，分明蕴含着不以为然的打趣，顿觉十分讨厌。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勾人得让人心恼，还不如一双死鱼眼看着舒坦。
“的确是有所图谋，想试试少谷主隔了这么些年，有没有变得更耐打一些。”话落莲步轻点，跃向船头。下一秒一把长剑凌空而来，颇有些恨恨的意味。
上官卿也不接招，只是凌空向后腾挪闪躲，足尖轻落在湖面上，“不消木阁主担忧，识不识水性早已无妨。”
木婉气结，正待提剑上前，却听这人轻飘飘地扔来一句“且慢”，然后见他用手指了指眼前的亭榭，“我今日衣衫不整，没有心思与你打斗。你想知道的我告诉你便是。”
两人施展轻功，轻踏着湖面到了亭子里。
“我爹中的七绝散并非江湖人所能仿制。我红袖阁善解百毒，自然不会被仿品难住。那毒药是你们月影谷秘制，是也不是？”木婉单刀直入。
“是。”
”我爹与你爹数年之交，你月影谷今日居然毫无吊唁之词，是也不是？”
“是。”
“十年前我曾救你过你一命。如今你却恩将仇报，是也不是？”木婉的剑抵在了上官卿的脖子上，眼神决绝而又冷漠。
这人的脖颈生的白嫩细滑，只用这上好的煊眀剑轻轻抹上一抹，鲜血定会如注喷涌，染尽这墨色长袍。
上官卿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面上神色难以捉摸，呼吸轻浅可闻。
“你爹并非月影谷所杀。那七绝散的确是我谷内秘制没错，但却被谷内的细作偷去了朝廷。”
“你的意思是此事是朝廷所为？你要我如何相信你，证据何在。”
“婉儿，你可知谁有机会接触木伯伯？”
婉儿？木婉听了眉心一簇，这人怎么能这样不要脸。剑都架到脖子上了，还有心思套近乎。
不过事关人命，她也没辩驳，只问道：“据我所知，七绝散的毒发需要…”
“七日。”
木婉略做思索，“毒发七日前…是我家门派的招新贺宴。可是那日倒是没有外宾，只有阁内大弟子与四位长老入席。只是七绝散无色无味，入水即溶，就算是后厨佣人下药也未可见。”
上官卿不置可否，狭长的桃花眼扫了眼她的长剑，荡出一记浅笑，“不知女侠可否先卸了小生肩头的兵器，实在惶恐。”
端的是男色惑人。木婉的手也累了，利落地收起了剑。就这么两相对峙，你一言我一语的，还好没被人瞧见，看着真就跟戏园子里唱戏的别无二致。不如先听他做何解释。
“朝廷对红袖阁和月影谷忌惮数年，想必你也知道。此番毒害木伯父，亦非突然之举，而是蓄谋已久。这是月影谷派去朝廷的细作寄来的。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被拆过的密函。
密函内仍有一函，上书“少主亲启”四个字。木婉一一拆开后，将信内的字从头细读到尾，脸色渐渐铁青。
里头赫然写着：朝廷派反水之人打探并传送红袖阁机密，又将红袖阁要务着书而藏。
能接触到阁内密闻的人，也就是玄冥、幽苍、青离、巫言四位长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