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白找到了她的光。
那是独一无二的珍宝,那个温柔的眼神成了最锋利的兵刃,破开季舒白原本强大无匹万分坚硬的外壳,不受分毫阻挠的,落入她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区域。
没有人发现,季舒白在独一人的空间里,按紧了自己心口。里面那颗心脏欢呼雀跃,浑身血液都沸腾,在大声呐喊。
去追寻她,去紧拥她。
最终,季舒白垂下了眼睫,手也缓缓放下。
她这样的人,没有资格的。
但她还是忍不住的要去追寻于忱的步伐,动用她强大的感知力,她清楚地听见记录的内容,她得知了于忱的姓名,也得知了于忱是在哪个街区哪个店铺哪个转角停驻,而后遇见迷失的小孩。
她原本只想把于忱悄悄藏在心里,在半夜无人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回忆她温柔的目光,那揉小朋友头顶的动作。
原本只想悄悄浇灌这株花。她没有自由,没有灵魂,没有爱人的能力,但她还是忍不住地去那条街道巡检,忍不住地刻意在那些店铺驻留,忍不住地在街头人流里张望。
企图再见她一眼。
也会忍不住搜索于忱的资讯。最新的资讯出在夜店,灯光迷离五彩绚烂,光斑覆在于忱的肩头,一个Alpha正拥抱着最美艳的Omega,她埋头在于忱颈边。Omega仰着头,一双眼眸雾气缠绕,红唇微启,那些光落在她眼底唇边,像是一颗一颗碎钻。
隔着屏幕,隔着那些晦暗不明的光线,还是能感受到于忱摄人心魄的美丽,还有从屏幕里冲出来的娇妍浪荡感。
季舒白眯起了眼。
她甚至想冲进这家夜店里,把于忱从别的Alpha怀里搂过来,藏在自己怀中,也想把这条资讯就此销毁,不让别人见到于忱的这个模样。
但她心里又无比清楚,这是她身为季舒白不该有的情绪。
她能控制她的身体,能用极其精妙的手法杀人于无形,也能控制自己的腺体,面对Omega的引诱或是Alpha的威压,都未曾有相应的反应。
她本是一潭死水,她是万年冰封的寒潭。
此时此刻,看着资讯照片中于忱那双妩媚的眼,那刻意张扬的风情,她沸腾了。
她开始失控。
不再满足于在街边巷角企图见上于忱一眼,不再满足于那些冰冷广告屏幕中,美艳设计师的漂亮面庞。
在夜店的巡检中,她开始刻意逗留。
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她再没见过于忱。明明只见一面,却已经叫她抓心挠肝的思念。
也许再见一面就好了,她想。也许再见上一面,就能让她重新堕入寒潭,让她不再这样思她成魔。
于是那天晚上,她在夜店签字之时,她听见于忱的名字。
“于忱啊……确实漂亮,那个脸、那个身段,我还没见过比她更好的Omega。”
“但也确实骚啊……”
“床上浪得很,上次和她做差点要被榨干了,简直爽得上天,可是她这人你们也知道,睡Alpha从不睡第二次,跟个***似的。”那些过于露骨的名词叫季舒白皱紧了眉。
“但有一点也蛮奇怪的,你们都好奇吧?也是,只有我和她做过。”Alpha的语气听起来得意极了。
“那么骚一个人,却死活要戴套,不戴套就不给做,什么臭毛病……”
半醉的Alpha仍旧在吹嘘她与于忱的情事。
季舒白面上没有表情,她依旧端坐在吧台前,目光沉静,抬手顺了一个酒瓶,单手捏成碎片,在嘈杂的夜店里,几枚碎片悄无声息地扎进了那个大放厥词的Alpha后背。
季舒白迈出夜店,那个Alpha同时趴倒在桌面上,是死亡还是醉倒,在那日夜色里,并无人知晓。
她想见于忱。
直到那天傍晚,她迈进咖啡店时,第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的于忱。也不知道是因为于忱本就光彩夺目,还是因为她满心满眼的也只能装下于忱一人。
在温暖的夕光里,于忱的眼底都弥散着旖旎柔光。一如藏在她心湖正中,氤氲数月叫她魂牵梦萦的宝藏。
在踏进咖啡店之前,她心跳如擂,越过于忱身边之时,周围的一切都失了颜色,只剩那双妩媚含情的眼眸。
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空气都震荡出波纹。
会被于忱听了去吗?她忍不住担心。
她制服上有多余的褶皱吗?发尾还顺不顺滑?她的脚步是急促还是凌乱了?
失控了。
万物失色,只剩一个于忱。
只剩一个于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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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小插曲很快就被抚平。
甚至还没让于忱看见信息记录表,问题便已得到了解决。
在离开警局之前,于忱把季舒白压在警局的卫生间里,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探出舌头,舔了舔季舒白的下唇,于忱娇笑着开口。
“我可爱的季警官,等我忙完工作再好好补偿你。”她抚上季舒白的侧脸,因为高跟鞋的优势,季舒白比她要低上几分,漂亮的小警官看起来秀气清丽极了。
就这样一个白白净净的小警察,竟是能带给她这样宽厚温软的安全感。
人生里似乎再没有过多的追求了,于忱笑眼弯弯,又低下头,把季舒白下唇上遗留的那颗润泽卷走。
“好。”季舒白看定她,眼底装着纯净的水晶,眸光依旧温和,她声线也柔软,满是乖巧地应声。
“记得想我。”于忱说。
季舒白抿住唇,将想要亲吻于忱,撕扯她得体长裙的欲望压下去,神情依旧温软,她轻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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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忱全身心地投入到紧张的工作当中去,通告已经排了好几周,她可以称得上是连轴转。
她并不是很喜欢在那些视频节目里露脸,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愿意在专心去追逐灵感。
去收集散落在银河里的碎乱星辰,将它们打磨光滑,成为能叫她昂首挺胸满是成就感的作品。
和于忱一样的是,季舒白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请见了季怀玉。
季怀玉自然还在国内,她还等着季舒白来向自己认错。
没想到的,她等来了来自她最得意的作品的威胁。
“我希望你明白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博士那双翠绿的眼眸颜色幽深,丝丝寒意从眼底溢出来。她抱着胳膊,坐在旋转椅上,抬眸看着正站在自己面前的季舒白。
“我明白,老师。”季舒白依旧站得笔直,她站在房间正中,弓着身子低着头,万分恭敬的模样。
“但是老师,我现在更加能明白,我似乎一直都缺失了一些东西。”季舒白说。
季怀玉挑了挑眉。
“缺失了什么?你那个刚交往的女朋友吗?”
“我想要她。”季舒白说,“所以我想,作为季舒白本人,成为她的爱人。”
“看来,作为一名执行者,你并没有我计划中的成功,孩子。”季怀玉叹了口气,眼底的失望不加遮掩,她看定季舒白,“收起你这些糟糕的想法。”
“请您成全我,我依旧可以执行那些任务。但是……我希望您能将我身体里的植入物取出来。”季舒白的声音清冷,像是初春细雨掉落林间,从叶尖掉落无数水珠,破开空气里的尘灰,掉在地面叮铃作响。
“我希望,能成为一个正常的Alpha。”季舒白又道。
季怀玉没有作声,她盯着季舒白。在她收养季舒白的数年里,季舒白永远都是安静的,沉默的,从不会主动道出她的想法。
第一次接下任务,她没有惊慌;第一次见血,她没有尖叫;第一次压碎她的胳膊,她同样没有反抗。
这是第一次,她听见季舒白道出自己内心所想,听见季舒白说出她的需求。
但是季怀玉并不打算同意她的请求。
她的目光落在季舒白的发顶,这孩子发质极好,头顶映着一圈亮光。气氛静默了一会儿,季舒白始终躬身站在那里,等着她的回答。
她转过椅子,十指交叠置于腿上。
“请您成全我。”季舒白终究没有忍住,她再次向季怀玉请求。
这是第一次。
季怀玉没有回头看她,她看着玻璃桌面上的反光,上头有阳光在跃动,在这排干净的阳光里,出现了无数个小身影。
那个沉默的,优秀的,漂亮的小孩最终长成了如今这般秀致挺拔的模样。
同时也学会了反抗自己。
额角直跳,季怀玉只得合上眼。
“你回去吧。”她说,对于季舒白的请求,她显得无动于衷,似乎也不愿意多做考量。
季舒白抬起头,语气里出现了极少见的迫切。
“我请求您,老师。”
“我爱她!所以,请求您成全我。”
季怀玉摇了摇头,“回去吧,这件事用不着再提,相反,你的最后一次手术即将准备完成,不出意外应该会在下个月。”
“你将会成为最完美的Alpha。”
季舒白被这句话一噎,她攥了攥拳,又朝季怀玉道,“最完美的Alpha,却不能向自己最爱的Omega展现信息素吗?无法释放信息素,无法彰显自己的存在,无法给予爱人安全感,这称得上完美吗?”
“你只是一个执行者,我允许你和Omega交往,已经是我的仁慈了!”因为季舒白的几个发问,本就少得可怜的耐心终于被消磨殆尽,她蓦地站起身来。
绿眸微颤,似翠玉粲然。
“给我滚回去!”
满是寒意的低吼,阳光也不敢造次,那些尘灰都不敢飘流。
只有她起身时带动的椅子一路后滑,直撞上房间末端的墙壁,发出哐啷的撞击声,而后,一切再次沉寂。
肩头顶着从窗角泄进来的一缕阳光,季舒白缓缓站直了身子。
“那么我想,您也不会想失去您最满意的作品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