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如趴伏在床上,侧耳听小榻上的动静,窗外风急雨骤,一时之间她竟然不晓得是雨声大还是她的心跳声大。
她咽了咽口水,小声唤道:“阿杏,阿杏。”
小榻上的人翻了个身。
宁如一边喊,一边坐起来,拉开床头的抽屉,将准备好的包袱背上,又穿上绣鞋站起来。
等做完这一切,她摸摸自己烧红的脸颊。
宁如是这凉城富户家的小姐,从小就生的花容月貌,堪比姑射,她爹经商数年,没什么文化,最看重的就是读书人。前段时间宁如刚及笄,就迫不及待替她定下婚约,是城南李秀才,听说有举人之才。
宁如不愿意。
她已经有了心上人。
那是个游历四方的道士,姓荀,单字也是一个如。
今夜,她要跟他走。
宁如从雕花嵌金的屏风后绕出来,看向小榻上躺着的阿杏。
皎洁月光从窗外落到小榻上,将那人的凹凸婉约的线条勾勒出来,夏季天热,阿杏把外衫脱了,只剩下小兜,整个腻白丰盈的手臂与背脊都露在外边,看得宁如一个女人都口干舌燥。
怪不得宁如爹心心念念要阿杏做他第六十八房小妾。
宁如想到这里,简直不敢想阿杏之后的下场,又思及当初阿杏哭求她留下自己,说死也要留个清白身。
她伸手推了推阿杏,只觉得触手一片凉腻,对阿杏说:“阿杏,我要离开这里了。”
阿杏好似还没有睡醒,扭过身来看宁如,昏暗中,宁如觉得她的目光像是把勾子,从宁如的脸转到宁如身上,她来不及多想,从包袱中摸出一颗指肚大的夜明珠,又抓了两根金钗,胡乱塞到阿杏手中。
“我以后就护不住你了,”宁如胸口泛上一丝酸涩,双眼蒙上一层泪意,脸色苍白的好像没了血色,却越发楚楚动人,“快走吧,想来你也不愿被我爹……像我一样,走远一点!”
语罢,宁如就转身走了。她推开门,向院中竹林小道摸去,她走得快,没能听见阿杏低低地笑了一声,沙哑的笑意含混在喉咙里,叫人听得毛骨悚然。
宁如一出门,只觉得呼吸的空气就是香甜的。她不喜人多,也不喜有人在身边,宁府的人都明白大小姐的怪脾气,因此她这小院十分偏僻,除了阿杏外也没有其他人了。
宁如院中栽满绿竹,大多数是从其他地方移过来的,年份悠久,长得也很喜人。此刻她撑着小伞,踩着泥土深一脚浅一脚往宁府小门走去,满心满眼都记挂着情郎。
宁府人多,或者说,后院人多,俗话说得好,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闹出的人命也不少。宁老爷每年九月都要请得道高人来祈福,以往都是请庙里和尚的,这一回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到九月,就有高人自动送上门,就是荀如。
荀如一进府,就说府内阴煞气太重,尤其以宁如在的小竹林最为严重。本来宁老爷都不信,可等到在他指点下从小竹林挖出六具白骨,又从宁如房内砖壁找出尸骨,也不由得他不信了。
也许是想到了当初那具尸骨,宁如不由自主打个寒颤,抱紧臂膀,觉得周围高大的绿竹之中藏了重重鬼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子不语怪力乱神……
她心想,却仍然怕得牙齿打架。
外头世道乱的很,什么妖魔鬼怪都有,经过荀如一事,宁老爷迅速重金聘请了道家高人,听说这两天马上就到了。
不过这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宁如心道,荀郎怕她遇到怪事,早就给她准备了一道黄符,告诉她要是遇到事了,就往上一贴就行,那道符现在就放在她胸口。
她欢欢喜喜地朝小门赶去,算算时间,大约还有半盏茶的时间就能到了。
就在此时,雨声渐收,月光愈发澄亮,宁如一喜,低头跨过一个小坑后抬头,忽然白了脸。
有一只手正搭在她肩膀上,热的,活的,沉甸甸,像是男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