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说,除非你真的想要开枪,否则不要把手指放在扳机上。”
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身后的女人带着淡淡的香味,也许是出自某款香水,有也许是沐浴露混合着洗发水带出来的味道,总之就是非常刺鼻,让她敏感的鼻子痒痒的。
声音的主人握着她的手,把她细瘦的手指带到了扳机上,她说:“我觉得他们说的并不对。”
“我们应该保持警惕,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此时此刻,岑厌手里的枪指着谢意平的额心,她拿枪的手有些颤抖,黑洞洞的枪管悬停在谢意平的额头上方,她刻意放慢了呼吸,保持警惕。
岑厌的手指按在了扳机上,诚如谢意平当年所授。可是她真的敢按下去吗?
谢意平看着她被晒黑了许多的脸,她离过去的生活更远了一些,就像杂草一样,开始胡乱生长,虽然坚韧,可不得不说,没有任何欣赏价值。
“这个时候我应该说些什么?追忆往昔,还是忏悔我的人生,好让你就此放过我?”谢意平正视着她,仿佛被按着脖子压在地上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依然有心情开玩笑。岑厌一想到这里,就把枪往下压了压,抵着她的额头,咬着牙说:“我们失败了,对吗?”
谢意平想要抬起手,却被她用膝盖按住了,她无奈的说:“何必问我,指望我安慰你吗?可怜的小老鼠。”
“事实上,我本想视而不见。但很可惜,你被裴为玉发现了。”
谢意平惆怅地叹了口气,说:“我不得不向她证明,我们已经划清了界限。”
“所以你也加入了狩猎。”岑厌替她说了下去。
“但我并非残忍的人,我依然为你们保留了部分胜利果实。”
岑厌抿着嘴,她盯着谢意平浅色的瞳孔,像是愣住了,她看着对方眉尾的红色小痣,陷入了短暂的幻觉之中。
很小的时候,岑厌就表现出了过人的敏感,她善于观察周围的人,纤细的而又敏感的神经让她在阅读别人的苦难的时候,总是忍不住与之共情,然后落下泪来。但矛盾的是,在谢意平的熏陶下,她将别人的苦难看作是人世间必须经受的考验。
她阅读过的书也通通告诉她,人类的苦难是没有穷尽的,这不是一个人的苦难,也不是一家人的,她不应该拘泥于眼前的罪恶,她要做更伟大的事情。
她要做解救普罗米修斯的赫拉克勒斯,她要托住摇摇欲坠的黄金城,她不想自己的名姓湮没于草泽之间,腐烂无闻。
她要让谢意平知道,自己并非当年那个羸弱无助的婴儿,她的一个无心之举,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这想法源于当年岑厌躲在窗帘后面偷听到的一段对话,在隐隐绰绰的帘幔后,她屏住呼吸,隐约只能看见谢意平洁白的侧脸,最为显眼的,除了她纤长的眉,还有眉尾的一颗红痣。
“岑厌嘛……我对她没有任何期待。”
她言语轻佻,勾着裴为玉的胳膊,软软地瘫倒在沙发上,她甩开脚上的高跟鞋,翘在沙发上一晃一晃,漫不经心地说:“她太内敛了,也不是很聪明,除了稍微漂亮点,也没什么优点。当然,还是我的流流最漂亮。”
裴为玉倒了一杯红酒给她,她拿在手里晃了晃,说:“为玉,你说我当初是不是不应该……”
裴为玉小小抿了一口红酒,侧脸吻了吻她的唇侧,调笑说:“你也不差她这口饭。”
“这倒是。”谢意平含含糊糊地说,带着几近残酷的笑意。
岑厌第一次明确的知道,自己无足轻重。
哪怕她之后的日子再努力,学习成绩再优异,她也不觉得自己有受到过肯定。
“你不应该发呆的,在这种时刻。”谢意平惋惜地话语唤起了她的注意,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了一声巨响,似乎传自于她的身后,她没有反应过来,困惑地看向身后。
她从未注意过的黑暗角落里,一张熟悉的脸扭曲着,她握着狩猎开始前分配给她的枪,紧张地不住哆嗦。
“妈的……”岑厌捂着被贯穿的下腹,手里的枪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她侧卧在地,痛苦地不断抽气。这种子弹的特性就是会在体内炸开,让人一瞬间丧失行动能力。
“过来,我的好孩子,别怕。”谢意平踢了她一脚,把自己从她身下抽出来,她利落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黑暗阴影里的女孩说。
谢意平居高临下,踩着她的脑袋,带着胜利者的嘲笑,她从大腿侧的绑带里抽出匕首,拿在手里把玩着,说:“你太大意了。”
“我猜你来时有人提醒过你,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但你并没有在意。”
“你可能想,我才是这场戏的绝对主角,勇敢的堂吉诃德、盗火的普罗米修斯。至于那个你从未正眼看待过的可怜小羊……你又怎么会把她放在眼里? ”
谢意平蹲下身,皮靴的味道充斥在岑厌敏感的鼻间,她感受到对方正拿着锋利的匕首轻轻划着自己的脸,现在她什么也听不下去,只觉得痛楚蔓延在四肢百骸,让她无暇分神关注这些。
“可事实上,杀死阿喀琉斯的那支箭正是由籍籍无名的帕里斯射出。”
“我不会让你死的,苏罕,你活着才有价值。”谢意平看着她的脸,平静地说。
她将匕首抵在岑厌的左眼上,轻柔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她说:“你不会死,我保证。”
说着她便用力刺了下去。
锋利的尖端没入眼球,但并没有深入,她不想要她的性命,只想要在她身上留下独特的痕迹。
谢意平冷静极了,她拔出匕首,随意地扔在了一边,她抬头,看向阴影里的女孩,她抹了抹嘴角边沾上的血迹,反而在划出了一道淡淡的红痕,她不以为意,对着角落里的女孩伸出了手,问:“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