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式瑢出捷运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公司距离他家有些远,搭捷运单趟需要一个小时左右的通勤时间,平常都是许祈修自告奋勇接送他上下班,他今天自己搭了一趟,才恍然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自己一个人回家了。
十二月的夜晚有点冷,一阵夜风吹过,寒意从口鼻窜入,让他忍不住弯下去咳了好半晌,勉强靠在路树边喘息。
他下意识想拿出口罩,才发现自己匆忙下班,把中午许祈修买的东西全都忘在办公室了,连那条围巾也还挂在椅背上,他只好用手背遮住嘴,痛苦地往家里走。
人或许都是这样吧,当他咳得喉管发痛、吞咽口水都十分困难,还要自己一个人强撑着走路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落单了。平时只要他一咳,那个老是在他身边晃来晃去的人就会紧张的给他加外套,或端茶递水或送上喉糖,总之就是见不得他有半分不舒服、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被那个人形影不离的照顾着,也不过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难道习惯已经开始生根了吗?
他步履蹒跚的打开家门,一只黑色的猫咪马上靠了过了,对着他热烈的喵了几声。「小黑,我回来了。」他蹲下摸了摸猫咪的下巴,猫咪满足的咪呜了几声,甩了甩尾巴跳上鞋柜。
他脱下鞋子,打开鞋柜正要放进去,猫咪却突然跳下柜面钻了进去。
「小黑,出来,」他伸手进去捞,猫咪以为在玩,左右闪躲,整只猫缩到另外一双鞋的鞋面上,「小黑,不要踩坏他的鞋子!」他左右开弓,一把将猫咪从那双鞋子上捧了出来,小黑一落地,舔了舔手又跑去玩了。
他关上鞋柜,先进厨房倒了一杯热水,坐回沙发上一点点喝着,然後无意识的抱住膝盖,整个人缩着发起呆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黑玩完猫抓板,也跟着跳上沙发凑近他。他恍恍着回了神,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他忙用手背胡乱擦去,然後用乾净的手心揉了揉猫咪。
小黑非常亲人又爱撒娇,被摸的兴奋的喵了几声,然後倒在沙发摊开肚子,让杨式瑢再给他摸摸。他顺从的把手放到小黑的肚子上搔痒,猫咪的肚腹既柔软又温暖,让他觉得自己才是被疗癒的人。
他又摸了片刻,才听到手机震动,翻看一看正是许祈修的讯息。
「吃了吗?」
杨式瑢其实没吃,但也没什麽胃口,只能敷衍回:「嗯」
「加班弄到很晚吗?」
「还好,没有很晚」。
「到家了吗?」
「嗯」。
「明天早上我去接你,老时间老地方见」。
「嗯」。
「你想吃什麽早餐?」
「都可以」。
「那我买那间你喜欢的起司辣鸡肉铁板面和玉米浓汤好吗?」
「嗯」。
「那就明天见」。
「好」。
「瑢瑢晚安」。
「晚安」。
对方终於不再发讯息,他把水杯拿回厨房,洗乾净後放回架子。
猫咪跟着他来到厨房,跳上料理台上舔了舔手。刚才用过的杯子旁边,还有另一个同款的,合起来正是一组对杯。
杨式瑢回到房间,拿了居家的衣服要进浴室洗澡,正要关门却看到小黑好像还想和他玩,一溜烟钻了进来。
他不想在洗澡的时候把牠弄湿,只好抱起来要拎出去。小黑被抱到胸口的高度,牠挣扎着咪呜了两声,然後跳上洗手台,尾巴一甩就把两个漱口杯都扫了下去。
「小黑!」杨式瑢单手抓住猫咪,先把牠推出厕所把门关上,才把漱口杯和牙刷捡起来洗乾净,在两个杯子各放好一只牙刷。
被关在门外的猫咪听到浴室响起水声,无聊的躺回沙发上给自己舔毛,然後突然听到客厅角落里迸出一道熟悉的人声,食盆里哗啦哗啦出现饲料,牠兴奋的凑过去,开心的喵了几声,低头开始猛吃。
自动喂食器被设定在早上10点和晚上10点的时候会自动拨出语音,然後从储存槽内倒出指定份量的乾饲料。
「小黑,来吃饲料罗!」机器里的语音来自一个男人,语调低沉温柔,却不是杨式瑢的声音。
*
许祈修起了个大早,打开衣柜从他众多的蓝色衬衫中挑出一件最笔挺的穿上,花了点时间抓了头发,撒上喜欢的香水,然後帅气地开车出门。
他先到离他家稍远的早餐店,帮他心爱的瑢瑢点了起司辣鸡肉铁板面和玉米浓汤,然後试过桌上辣椒酱的辣度之後,在老板惊讶的眼神中,分别把面和汤各加了十几匙的辣椒。
在约定的时间前,他已经抵达杨式瑢家巷口的公园旁边。
一直以来他都只在这里上下车,他多次想进去他家却都被拒绝。他想着,总有一天要让瑢瑢亲自邀请去他家。
他早到了十几分钟,於是调着後照镜又看了一次,觉得一切完美,果然蓝衬衫配他就是帅,然後拿出手机给杨式瑢发讯息。
「瑢瑢,我已经到你家楼下罗」。
对方没有马上回他,想是已经出发了,他放下手机,心情很好的哼着歌,享受着马上就要见到对方的甜蜜等待。
在以前,除了大学时期苦恋直属学姊之外,他的感情路一直都是十分顺遂的。通常都是他被女性倒追,偶尔出手猎艳也是手到擒来,长久以来身边的位置都不曾空缺过,总是换了一个女友马上递补下一个,但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喜欢上一个男人。
以前唯一一次跟男人扯上关系,就是大学时被学长告白。那位学长是他的室友兼死党,陪他追学姊、失恋後陪他喝酒,陪他跷课打球,陪他一起念书考试,总之他把学长当兄弟,却不曾想对方竟然喜欢男人,对象竟然还是他。
没想到「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上我」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身上,让他开始对同性非常排斥厌恶。
但後来认识了何睿翔和锺苡瀚,他才开始转变自己的想法,发现同婚其实就是相爱的两个人在法律上可以被承认相属关系,可以合法的行使伴侣的权利,於是自此,他才开始接受同性。
被称为锡城二帅之後,他感觉自己的同性缘越来越好,除了女性之外,也有无数男性追求他。而他虽然不再排斥,却始终没对任何男性动过心,一直到遇见杨式瑢。
相比那些长相艳丽的男男女女,杨式瑢大概就是清秀而已,他也不是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上。
会开始注意,是因为看到他身上有一种温柔。
许祈修一直都是开车上班,虽然他有专属的停车位,但有时候车子一多就会塞在停车场门口;他有一次陷在排队车阵里,闲着无聊开始观察路人,大部分人都是面无表情的低头走路,余光发现竟然有人正带着笑,他定睛一看是杨式瑢,他正在跟公司附近一位坐着轮椅的伯伯买玉兰花,笑得微微眯起的眼睛竟有几分可爱,离开前还跟伯伯点了点头。
又有一次,路上有一位阿姨在发传单,大部分人都远远绕过她,或面无表情的快速走过或直接伸手拒绝,即便有人愿意拿,也只是面无表情的被动收下。後来杨式瑢出现了,他主动的走到阿姨的面前伸手拿传单,还露出笑脸跟阿姨说话,阿姨看起来非常高兴,离开前两人还互相挥了挥手。
从此之後,那张明明只能称得上清秀的脸却让他越看越顺眼。虽说如此,但也仅只於此,他没什麽进一步的打算,一直到後来发生那件让他难以忘怀的插曲。
那天是公司的运动会,公司为了表彰上下的团结,每两年会举办一次,至於那些运动项目自然都是让新进来的菜鸟去参加,而杨式瑢选了大队接力。
他本来也没特别上心,却被锺苡瀚硬拉着过去帮忙加油。结果第十六棒的杨式瑢跑到一半跌倒了,却踉踉跄跄的爬了起来,强撑着跑完交出了棒子,马上就被拉到旁边休息。
锺苡瀚忙凑过去关心自家下属,许祈修只能跟过去。
那时杨式瑢微喘着气,伸手拉高裤管,膝盖被擦得瘀青破皮,红色的血一点点往小腿流。旁边医护人员忙帮他清理伤口,他皱紧眉头,轻喘中夹杂着因为疼痛而发出低低的呻吟的模样,全部落入许祈修的眼中和耳朵。
从此,他就入魔了。
那段时间,他每晚都梦到杨式瑢被他压在身下狠狠疼爱。
那一双白花花光溜溜的大长腿紧紧的夹住他的腰,顺着他前後抽送而晃动,腿上青红交错,像极了情事过程中留下的痕迹,他面上眉头紧皱,嘴唇正微微张着,不断发出若有似无的喘息,和似苦还甜的呻吟。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连续一个月在梦里和杨式瑢疯狂做爱,梦里的他时而羞涩得像未经人事,时而主动得乾柴烈火,唯一的相同点就是最後都会被他操得哭喊求饶。那段期间,他每天早上都比时钟还早醒,下半身胀得发痛,只能钻去浴室一边回味着梦境里的那双长腿,一边给自己撸。
他终於忍不住了,跑去找何睿翔谘商一番,对方听完幸灾乐祸地嘲笑他,「哈哈哈!擦个药就能让你撸上一个月啊,」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这还不够明白啊?不就是你喜欢上对方吗?要是我早就动手追人,送花送礼、连哄带骗先弄上床打完几炮再说。」不愧是资深何大流氓,讲话总是喜欢以那啥事结尾。
他把何大帅的原话转给锺苡瀚听,只见他翻了个白眼,吐了口大气道,「你别听何睿翔瞎说,他自己都不敢,你要听他的就等着被判永远出局吧。我看着式瑢的个性比较平淡冷静一些,你还是慢慢来,先从日常关心开始,找到共同话题,再一点点拉近距离,等到有把握一点再告白吧。」
在恋爱这件事情上,除了学姊之外他从来没有主动过(搭讪约炮不算),只能遵照锺苡瀚的建议,一点一点、慢慢的走进杨式瑢的生活。他本来是想等到对方正式答应了,他再照着梦里的种种把人吃乾抹净,却不想这一拖就拖了一年多,他都告白了15次都还没见成功,他简直都要佩服起自己的痴情了。
当然,独处的时候他也常忍不住对他又亲又摸,对方虽然有些微抗拒,但都称不上真正的拒绝,隔天依旧一脸平静地让他黏着,於是两人也就这麽顺理成章、稀哩糊涂的持续着。
其实,他跟自己的左右手相处了一年多,中间也不是没想过偶尔找几个主动贴上来的帮他暖暖床消消火,但每次到了夜店,看着那些妖娆扭动的男男女女,他总会突然想起那个在晨起阳光里,带着温和笑意买下玉兰花的人。
再後来相处久了,他开始觉得那双大长腿只是吸引他目光牢牢黏住的引子,真正让他心动的,却是他沉静表情之下的那份温柔。
正胡思乱想,副驾驶座车门被打开,杨式瑢慢慢地上了车,脸上还带有惺忪的睡意,时间却是一分不差。
「瑢瑢早安,」许祈修帮他系好安全带,再摸上他手感觉体温。
「早,」杨式瑢回道,打了个呵欠,努力睁开眼睛看着许祈修,给了他一个清淡的笑,「谢谢你来接我。」
「没事,还想睡就再睡会儿吧。」他从後座拿出颈枕给他,却发现对方却直直盯着他看。
「怎麽了?」是发现他太帅,看傻眼了?
杨式瑢没说话,朝他慢慢伸出双手。许祈修屏息等待,想着对方是不是要给他一个早安吻?他是不是应该主动一点反客为主?还是不要吓到他让他自己靠过来?
没理会脑袋正在高速运转的许祈修,杨式瑢最後把双手放上他的领带,先弄松环着脖颈的部分,再拉紧领结,「你领带歪了。」
对方专心帮他整理,低垂的眼睛被长长的眼睫遮住,他只看了一会儿,却觉得心跳开始加速。这样一个平淡的相处,却像极了情侣或夫妻间的日常,没有那些火辣香艳的接触,却更让他心动。
杨式瑢整好了领带,抬起眼来和他四目相对,然後笑了一下,「好了。」
那个瞬间,许祈修突然有把人拉过来狠狠亲吻的冲动,最好在脖子上再留几个痕迹,让全天下都知道他名草有主,而且只属於他许祈修一个人,省得他再这样笑得毫无防备,让旁人看去。
正出着神,杨式瑢已经拿过他手上的颈枕环上脖子,乔了乔姿势歪过头闭上眼睛,还打了一个很可爱的呵欠,准备开始补眠。
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听着对方越发沉稳的呼吸声,好不容易才把眼神从对方看起来十分柔软好亲的嘴唇上拔开。
他笑了笑,不想打扰对方的好眠,只凑上前去亲了亲对方的头发。
「看人睡觉看硬的,不知道我是不是头一个。」
==
没错,我家祈祈就是个宠妻小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