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乐悠扬婉转,随之是露台上悬挂的白玉珠旒叮咚,疑似僧契墟有客自远方来。
阁楼上避世的厢房。
客人用一柄麈尾掀起珠帘,恰似含羞带怯的美人般隐晦地露出半面,远远遥望。
几辆华盖马车在阁楼下停驻,侍女从中鱼贯而出,其中一位弓背低额跪在车前做人凳,帘幕掀开,出来一华服少女,倨傲不驯走下来。
“那是谁家的马车?如此气派。”隔间富贵的客人问。
有婢子答曰是阿(ē)怨海蛟龙族的公主。
客人不免对那少女多看两眼。
昔道于三天之上,以观大世界。伏见诸天诸地疫炁流行,人多疾病,于是撒万千机缘,普救众生,遂道法方术大行,人人皆可凭借天生灵根修真,到如今,问道之人多如牛蜱。
全民修真自是皇权瓦解,各宗派道观林立而起,人间不再有王,或者说,人间不再有天下人承认的人皇。妖邪,魔族亦可自命为王。
普通时日自是见不到蛟龙族的尊贵公主,唯有僧契墟放出消息,寻得至宝灵珠能助化神修士渡过雷劫,才有缘分引得龙女出面。
客人的目光随着龙女移动,或许是过于灼热,被华服公主察觉到吊着一双美目往上搜寻,见那撩起的珠旒后一抹身影。
少女勾唇冷酷一笑,放出神识说道:“再看,便剜了你的眼。”
客人一听这话,顿时心旌摇曳,打出生头一次听闻有女修要剜他的眼,他倒好生欢喜。
原来于他,颇俱好感与魂牵梦绕只需剜眼这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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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华此行是为混元珠而来,一接到僧契墟在阿怨国都开设买卖的消息,她便出海赶来。巧的是,她一到场,就有人一锤定音将混元珠拍下。
她陡然于阁楼上望去,正是刚才下马时凝望她的青衫身影。
岁华没能一睹这修士的真容,只瞧见他背影颀长,一根木簪冠在发上,倒有几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倜傥。
僧契墟的管事过来,替岁华安排了厢房,岁华径直躺倒在软榻上,软的像抽掉脊骨的美女蛇,挥挥手:“将刚才看我那小子带过来说几句话。”
半刻,青衫修士姗姗来迟,岁华这才注意到他戴了半面面具。
是了,来这散财求宝的人都喜欢隐踪匿迹,男修戴藏匿气息的面具,女修戴无法窥探容貌的面纱,唯独像岁华这样叱咤阿怨国土的霸王,才不惧何人知晓她寻到的珍宝。
阿怨境内,唯有龙王在岁华的修为之上,就连蛟龙族名义上的储君,岁华的哥哥,太子殿下也屈居岁华之下。
岁华不喜欢拐弯抹角,丹蔻点了点修士,命令:“你,将混元珠换给我。”
"我?"修士听到好笑的趣闻指了指他的鼻子。
“对,就是你。有什么问题?”岁华倨傲挑眉,不可一世。
修士不接话。
“不换吗?”岁华丹蔻之间凝聚冰凌,“那我可得用抢的。”
修士这才说换的,只是他要的就看岁华能不能给了。
“要什么?”
“要殿下的一片龙鳞。”
“大胆!”岁华的婢子喝道,甩开鞭子抽在地上威慑。
元婴末期的无赖小子,竟敢妄图公主的一片龙鳞。
那修士忙不迭闪躲开,笑盈盈看着岁华无辜道:“是殿下要跟在下换的。”岁华也笑盈盈看他,仿若他已然没了性命。
修士又道:“家母罹患苦症多年,急需混元珠与龙鳞做药引。这混元珠还可再求,只是这真龙龙鳞海内不余十位龙族能取。今日得见,求公主赐予。”
施施然地,修士抛开衣摆,不亢不卑跪了下来。
两方视线胶着对峙,倒是身为公主的岁华认了输。她状似无奈扶了着额头,半晌道:念你一片冰心,尚可。
她扶起水袖,露出一截粉白的藕臂,娇嫩到令人心慌,青年修士呼吸一窒,下意识揣测,这肌肤定是一掐能起一淤青印子,他好生心动能寻到此般女子,若是能将她……
岁华握着匕首踟蹰,似在找哪里好下手,又挽起裙角,从洁白如牛乳的小腿肚至膝盖再腿侧处。
这一寸寸白到晃眼的肌肤,绕是侍女也碍于尊卑有别地撇过眼去。
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唯独青衫修士一改温良的虚以委蛇,拉下脸,直勾勾地盯着,宛若三日未啖生肉的恶犬垂涎,舔着唇角。
岁华正要割下溢彩的龙鳞,手中匕首却咻地一下飞了出去,直击修士胸膛,尽管这修士回神回得快,也被匕首划破胸襟,装有混元珠的盒奁滚落地上。
他跳出窗外,匕首也追了出去,房内空余下他的神识作响:“岁华公主你这可不讲理。”
岁华拾起地上的混元珠,讥讽一笑:若她讲理,便不叫岁华了。
有忠心的侍女跪下请命,要去杀了那冒犯殿下的混账修士,岁华摇摇头,只道侍女的实力还不足以斩杀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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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到混元珠,岁华的心安下,楼下拍卖的喧嚣声络绎不绝,她那几位侍女低眉磨着鞋底,心思早已跳至楼下。
龙族向来喜欢珠宝,越是流光溢彩越是能得他们的喜好,岁华摸摸发辫上细碎的宝石,再看看十指的翡翠玛瑙戒指,她也不能免俗。
掷了件须弥芥子给其中一龙龄不大的侍女,“同你姐姐们去挑些上等的宝品。”
侍女们欢喜到惊叫,叽叽喳喳退了出去。
岁华站起身叉会儿腰,觉得她可真是治下有方。
她也在僧契墟逛了逛,没有释放威压,阿怨本国的修士便自觉地让开一条道,没眼力见的修士们问:“这是哪位宗门的小祖如此排面?”
尚没有人敢接他的话。
僧契墟什么都有卖的,不受仙都府管控。
贩卖的奴隶往往是探秘失败灵根俱损的修士,还能使出些许法术的买来做护院的家奴,貌美的做婢子侍妾,剩下的要么给人打杂,要么供人打杀。
走至一处铁笼,奴仆正将一精壮上身,只余胯间遮羞布的青年拽出,压跪在地上,奴仆不顾青年的反抗,一柄麈尾挑起他的下摆,露出裸露的腿根和双丸。
他胯下异常,直叫围绕他的女修倒吸一口气,纷纷才害起臊掩面背过身,又忍不住偷瞧。
奴仆放下围摆冷漠道:“双根。”舀了一勺热油抹在他身搓揉,一鞭子撘上背脊,干练的肌肉虬结,又说是某宗门赫赫有名的剑修大弟子,探秘境寻宝失败,被妖兽毁了冰灵根。
被迫提起此事,那青年面如死灰,原本的激愤沉寂消失,只剩麻木与呆滞。
想来之前也是位天之骄子,受不得辱罢了。岁华轻笑,走往下个笼子。忽地,她又退步倒了回去,往那青年身后瞧。
好漂亮的一双眼。
纵使见识过无数美人与俊朗修士的岁华也不由得惊叹,走近细瞧,那是越看越喜欢,甚得她的心意。
不过,她跟前哪来什么美人胚子,只有一满身血污伤口,蓬乱着枯发,污垢糊住面颊都瞧不清楚的污黑人形,还散发经久腐败的恶臭。
至于那双被金口称赞的漂亮眼睛,则是布满血丝怨毒地瞪视岁华,企图用拔掉利爪的凶悍吓退岁华。
岁华指了指这人炸开的毛发,挑衅问:“你这么想做我的狗呀?”
那人怒到用锁链撞击牢笼,自不量力想与岁华一较高下。
岁华解开封住他嘴的法印,迎面飞来一口佯装暗器的唾沫。
绕是岁华避开得紧急,也不设防沾湿到她的裙角,笼子里的龌龊奴隶不识好歹地怒骂一句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