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暖笑--第5章

路暖全然不敢抬头去看舒笑的表情,将房卡和钱硬塞给舒笑后,她低着头转身便离开。焦躁的心一刻也停不下来,将将走过一条街,路暖便以高跟鞋磨脚为由,在木村的帮助下搭乘出租车离开了。

车窗外繁华街景一晃而过,流光溢彩在路暖愁眉不止的脸上斑驳出一副万花筒,她一路都在催促着年迈的司机添油加速,心里对舒笑会不会乖乖听她的话到酒店去一事毫无把握。

相反,被自己气到转头就跑更有可能吧?

一路快步走到房间门口,路暖忐忑不安地按下房间的门铃。

时光在此刻是如此的漫长,她将头抵在木制房门上,祈神拜佛,一定一定,要有人来开门啊。大概是上帝真的听到了她迫切恳求,在她忍不住转身想下楼找前台时,安静的房内突然出现了轻微却清晰的响动。

她焦急的再次按响门铃,这次很快就听到了脚步声,有人来开门了。此时此刻,她一直吊在喉咙口的心像是气球低飞,终于缓缓落地。

舒笑在呢。

她偷偷地扬起嘴角,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笑脸盈盈的迎上打开房门的臭脸。

舒笑穿着一身睡袍,单手拿着酒店的毛巾胡乱擦拭湿润的头发,不过两下,便有些干了。他将毛巾甩在一人高的落地镜前,看也不看一眼门口略显局促站着的女子,转身便往一眼到底的昏暗房内走去。

路暖的笑脸在他转身的一瞬旋即垮下,舒笑这副生人勿扰的冷淡模样,这次可有的哄了。

她苦着脸随他进门,轻手轻脚地将房门关上。出门前干净整洁的房内此刻像是将二哈关了整整一天的模样。

将他整个人掩埋在夜色中的肥大黑色羽绒服被随意的扔在地上,深色牛仔裤半垂半搭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茶几上堆了开罐的生啤,咬了两口的三角饭团,还有被一次性筷子压着的泡面,此刻正散发出令人垂涎的香气,显然才泡上不久。

路暖自觉回来的已经够快,没想这人居然已经洗完了澡,还正在解决晚饭。

她不禁有一瞬恍惚,这明明是她的房间,某人却自在地像是在自己家一般。此刻正懒懒的半倚靠在床头,手机荧幕银白的光反射到他脸上,愈发显得脸色苍白暗淡。

本就偏的心轻而易举的软了下来,她擤了擤鼻子,想问的想说的话太多,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处开口。

舒笑却不知她的踌躇,见她小媳妇般认怂地随他进门,一路回来堵成樱岛火山的左心房吹过一阵凉风,但路暖进来后环顾房内一言不发,他的心火又蹭蹭往上,岩浆喷发。

他拿起搁置在床头柜上的房卡冷笑:“这位小姐,不是说不需要吗?怎么又把房卡塞给我?而且,一万也太便宜了吧?”

这出戏怎么还没结束?

路暖圆润的眼睛惊讶的看向他,解释的话语滚到舌尖,舒笑接着道:“怎么,客户爸爸不需要你陪着了?这么快就回来。”

“你怎么知道是客户?”

“笑得一脸敷衍,谁看不出啊。”他撇撇嘴,“不是客户还能是什么?难不成你还想找个小日本做男友?尖嘴猴腮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路暖听的直皱眉,木村只是嘴型有些微凸,怎么就是尖耳猴腮了?更奇怪的是,舒笑一向好教养,从不会如此刻薄尖酸地评判他人的外貌。

“舒笑!”

不认同的严肃声音打断了舒笑的碎碎念,他一愣,也惊异于自己竟会说出方才那番话。很快,委屈涌上心头,你看她在别人面前装作不认识他,他不过口不择言,多说了两句,她就上赶着来维护。

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为防进一步的丢脸,动作迅速的掀开被窝,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去, 颀长的身躯瞬间卷成了蝉蛹,鼓鼓囊囊地无声表达控诉。

路暖扶额无奈,她跨越障碍物轻手轻脚地走近舒笑,屈膝半蹲在床畔。

粗制的地毯剐蹭着膝盖,她浑然不觉,伸出的手又迟疑着收回,她尽量放柔自己的声音,本就轻缓的嗓音变得如雨雾般吹进舒笑的耳朵:“舒笑,我今天找了你一天……”

“你这些天去哪儿了?”

是啊,他消失了一个月,她居然能够今天才想起来找他。

舒笑也不知是因为被子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还是纯粹被路暖给气的,胸口的拥堵感越来越强烈。他一把将被子掀开,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对被吓了一跳的路暖要求:“我要喝酒。”

“可是你不是……”路暖一愣,眼神不自觉扫向茶几,更没忘记在新宿他靠近她时那扑鼻而来的酒气。

“不够,我还想喝。”

路暖向来拒绝不了舒笑的任何要求,思虑不过几秒,她便败下阵来,认命的给前台打电话点了一瓶勃艮第。她今天也喝了不少,现在整个人还浮在半空,还是喝些度数相对较低的红酒好。

酒很快就送到,路暖简单规整了一下茶几,两人对面对坐着,喝酒配泡面。

路暖晃动高脚酒杯,微抿了口,带着丝酸气的涩感充斥口腔,她随手放下,默默推远了些,继续方才的话题:“你一直在日本吗?”

大声吸溜方便面的舒笑筷子一顿,一直在日本吗?好像是,好像又不是,他只是在那间屋子片刻待不下去,只能漫无目的的游荡。

他鼓起脸颊嚼动了几下,将口中塞满的食物咽下,筷子无意识地拨动还剩两口的面,半垂眼眸不看路暖,只不确定地轻声道:“我好像去找过你……”

“我家吗?”

“嗯,我站在门口,听见屋内有讲话声,就不想去打扰你了。”嘴里的面寡淡无味,数个小时前还在胃里翻涌浪起的酒精已经被分解干净,他干脆撂下筷子,五指成爪拎起酒杯,和杯面换了个位置,面不改色的灌下一大口。

路暖心里一惊,蹙眉沉思,她家快有大半年没人上门,舒笑怎么会听到讲话声?

是自己在打电话?

路暖不敢细想,鸡皮疙瘩在光顺柔滑的肌肤上丛丛立起,她摇摇头,努力将像是爬山虎般蔓上心头的不安感驱逐。舒笑抬眸见她露出担忧神情,心如明镜,她必定是知道些什么了。

“你知道了?”

虽然了解依舒笑性子,必定不愿让人知道他的狼狈,但她不善作伪,只一顿便轻轻点头。

“先声名,是老子甩了他的。”

说出这句话时,舒笑带着如往日般不正经的嬉笑语气,这让路暖半松了口气——舒笑的状态比她预想的要好的多。她自认口拙,安慰的话大多苍白无力,只相信时间能抚愈一切。有时候逃避虽然解决不了问题,但好歹能让伤口结上疤痕,随着时间的流逝,疤下的血瘀终会慢慢治愈。

她试图露出嘴角的酒窝,却在舒笑憔悴的面容下隐没无踪。窗外月光银辉洒落,混着房间里暖黄的落地灯,将舒笑的脸分割成明暗两半,往常朝日般的眸子阴郁幽深,她心里剩下的一半担忧竟开始转变成害怕。

“阿笑,我今天把你身边的人都问了个遍,他们都很担心你。包括你的……父母。”她认真的目光在灯光下浮现点点星光,温暖又迷人,“我们都还在的,不是吗?”

舒笑只沉默着盯了她半晌,而后突然低头闷闷笑起来,在路暖的莫名下,他越过茶几压着半个身子坐到了她的身边。单人椅的空间有限,路暖被他挤压地直往后靠,舒笑轻柔低哑的声音在暗处融化,如丝绸般流入她耳畔。

“真的吗?”他右手勾起路暖散落在胸口的发梢,雾沉沉的黑瞳里写满了不信两字,“可是你今天还想跟个小日本跑了。”

这无理取闹般的控诉让路暖啼笑皆非,她不自在的往后退了退,耐心辩解:“他连朋友都不是。”

“那你发誓,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永远这个词,在当今社会骗骗上初中的孩子只怕都勉强,到了他们这年纪,怕是听到就会嗤之以鼻。

只是面前的男子略带稚气的脸认真又坚持,路暖便是再觉得可笑,也不禁沉默下来。

谁能做到永远?轻易说出口的承诺就像孩子手里握不紧的风筝,冷风轻轻一吹便飘荡至天际,最后成了一点心头的朱砂痣,在偶尔的回忆中再次亮出利刃,豁伤凸结成虬的疤口。

于是她只微笑道:“我发誓,我会永远站在你的一边,如果违誓,就让我……求而不得,终生不得所爱。”

“路路,这是你说的。”他突然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掌抚上路暖后脑,稳稳的固定住她。阴影投下的那一瞬,路暖眼中只有他殷红艳丽的双唇,直到那双唇软软的覆盖上她的。

她的世界霎时没入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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