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在会议上路暖尚且能保持着头脑清醒,井然有序的主持着会议,没有掉链子。那会后与客户的晚宴,她便全程心不在焉,盯着手机把舒笑的亲友联系了个遍,却没有一人有他的消息。
她头疼的单手支额,根本没有心思去管是谁来敬酒,通通来者不拒。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她起身时才觉身体飘飘然的没个着落,一步一个棉花,清丽的鹅蛋脸早已成了煮熟的鸭蛋,通红中透着一丝廖白。
有关系好的同事搀扶着她询问要不要先送她回酒店,路暖摇摇手,尽量让自己站直:“不用,我只是喝酒容易上脸,没醉呢。你们不是还要去药妆店扫货?不用管我啦,这里离酒店不远,我打车回去就是。”
同事还要再劝,她笑嘻嘻的推了一把,赶着他们离开后,她才撑着酒店大堂的柱子低下头,摸了摸滚烫发红的脸颊,脑中一径盘算着舒笑还会去哪里。
有人轻柔的扶起半弯腰的她,路暖懵懵然的抬头,身前的男子身姿修长,带着清新好闻的味道,那一霎那,她甚至以为是舒笑出现了。
只是怎么可能?
她朝着来人扬起标准的笑容:“木村君,还没走么?”
眼前穿着黑色西装,身姿挺拔的温文男子正是木村熏良,日本客户代表之一,精通中文,也是此次项目的主要对接人,因而路暖对他还算比较熟稔。
“路桑身体不舒服么?”
“没事,”路暖不自觉地以手扇风,无意义地企图降下脸上的红潮,“只是有些喝多了而已。”
木村熏良沉思了数秒,提议道:“路桑这样一个人回去有点危险,前面不远就是新宿,走一段路吹吹风散散酒怎么样?”
路暖惊讶:“木村君竟然还知道吹风散酒?”
木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下巴,笑道:“这也是在中国学的,还有个词,嗯……叫东…东主……”
“东道主?”
“对,就是东道主!我这个东道主陪着路桑逛逛怎么样?”
话已至此,到底是客户金主爸爸,路暖只好笑容牵强的点头答应。
两人并肩走出餐厅不远,路暖就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哭笑不得,就东京这寒冷度,哪里需要吹风醒酒?她踏出大门的那一刻,酒意就全然被杀的片甲不留了。但是不得不说,身体由内散发着滚烫热意的同时,寒气无孔不入的贴近裸露肌肤,的确有种大冬天吃冰淇淋的刺激感。
只是,积压堆叠在她心头的那块大石头,却是怎么也吹散不了。
“穿过这条街就到新宿最繁华的商业区了,只是这边比较靠近红灯区,可能会有些乱,路桑不用害怕,我在你身边没事的。”
随着木村的话语,路暖环顾四周,发现两人竟已走出了一段,拐到了一条略显昏暗的小道上。
道路两旁零星几家居酒屋的幡布被白炽路灯打下阴影,张牙舞爪地在一尘不染的路面上晃动,剩下的店牌具是撩花人眼的霓虹灯闪烁,店门口隐约看见三两人影,手拿宣传单或站或迎。
路暖对日本的文化也有点了解,只往马路中间靠了靠,不甚在意的朝木村笑了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路暖渐渐被木村的话语吸引,全然没有发现十几米外那形状落魄的男人。
*
舒笑独自游荡在日本的某条街道,不耐烦的挣脱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拉扯他的男男女女。那些人刻意凑近的脸和暧昧的声音最后都渐渐幻化成顾海成,他只觉得胃酸不断在上涌,无比恶心。
涣散的眼神在街头扫过,他扶了额头笑,你看他连日来的幻觉愈发严重了,眼前居然出现了笑意融融的路暖。
他自嘲一笑,涨着脑袋往前走了两步,黑亮眼眸直盯盯的一刻不离晃成重影的女人。
那女子颀长苗条,穿着收腰的西装式米白色大衣,内搭的同色蕾丝长裙露出一小截花边,在纤细的小腿处随风摇曳。往上是一条同样柔软的浅咖色围巾,将小半张脸都掩藏在温暖中。
头顶炽白的路灯洒落,站在她身旁的西装男子不知说了什么,引的她低头颤笑。柔顺光滑的及肩长发滑落耳畔,她伸手重新勾起发丝,露出一张非常熟悉的脸,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清丽甜美的像一朵迎着初露盛开的粉百合。
舒笑使劲的甩甩不清醒的头脑,酡红的脸上阴云密布,怒气在一瞬间窜至头顶,顾海成走了,连路暖也要弃他而去吗?
脑子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却先一步行动了,他拉开挡在身前的人,跌跌撞撞的走向那毫无知觉的女人。
动作熟练地搭上她的肩,舒笑故意凑近路暖的耳边,恶劣的重复方才那些人对他说的话:“小姐,需要特殊服务吗?”
木村比路暖的反应要快的多,他一把拉过路暖,将她护在身后,平静且严厉道:“对不起,这位小姐是我的女伴,她不需要。”
路暖的大脑尚停留在那靠近耳边的声音有些熟悉,见木村的反应才后知后觉,她大概……是被骚扰了?
她刚想探出头看看是谁,便听那人又用中文字正腔圆的问:“小姐,需要特殊服务吗?陪喝陪玩陪睡,绝对比你身边的人超值。”
这突然窜出来的瘦高男子浑身酒气,一头棕色寸短,肥大宽阔的羽绒服完全敞开,半搭在肩上,完全的街头不良形象。更让木村真正恼怒的是,男子完全无视了护在路暖身前的他,一双深沉星眸只盯着露出半边身子的路暖。
眼见冲突一触即发,躲在身后的路暖急忙出言阻止:“木村君,没关系!不过是个醉鬼,不用太在意。”
这才将目光移向懒散颓丧站着的他。若那句中文路暖还听不出是舒笑,那这四年算是白认识了。
这惊喜仿佛是圣诞老爷爷天降礼物般倏忽砸在路暖的头上,遇上舒笑的兴奋只持续了几秒,她很快冷静下来。木村这位她近期最重要的客户已经明显表现出不高兴,难道她要在这里,特别是舒暖说出如此话语后介绍两人认识?
她只迟疑了一下,很快做出决定:“对不起,我不需要。”
清楚的日文从她口中吐出,舒笑僵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与那日本男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然而很快,他又感觉到有人拉着他的手,塞给他一张纸币,还有一张卡,熟悉的温柔女声响起:“先生,用这些钱快些回家吧。”
他喝了酒反应有些慢,再抬头望去,一男一女已走的远了。
松开手,有些发红的手心里除了面值一万的纸币,还有一张房卡,清清楚楚的写着酒店的名字还有房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