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她痛苦。
三年来江逾白思索过无数次,林臻为什么一个招呼都不打,只留了一张“分手吧,我走了,不要找我”的字条就消失了。
他觉得可能是她做的报道得罪了什么人,觉得可能是她家里出了什么麻烦需要处理,甚至觉得她可能是被别人绑架了。
他没有找她,因为他想她只是走开了一下下,早晚会回到他身边的。
他唯独没有想过是自己让她痛苦。
林臻走的第二年,跟了江逾白十几年的助理也辞职不干了。
临走前那个助理说,江逾白太麻烦了。
演出的时候要挑固定的钢琴牌子自然不用说,琴键琴身全部要用他自己专用的一套清洁用具擦一遍,连琴凳都是专门定做的一张,满世界地坐飞机跟着他跑。平时吃的穿的用的从来不自己动手处理,却全都有各种龟毛挑剔的要求。
对人也是。
不喜欢的人就完全不理不睬,喜欢的人……就死死黏着不放。
林臻是他唯一一见钟情的人,也是他唯一一个真正喜欢过、爱过、缠过的人。
助理逃命似的走了以后,江逾白才有一点意识到,林臻可能也是受不了他这样才会离开他的。
但是他不想承认,他觉得自己只要单方面拒绝接受他们俩已经分开的现实,林臻就还是他女朋友。
点的菜陆陆续续都上来了,但是林臻说完那番话就毅然决然地走了。
江逾白夹起一个虾饺,自己用筷子戳开了水晶皮。
他不小心戳得太深,剥出来的馅儿是散架的,虾仁从中间裂开,就像他裂成两半的心。
他没有再吃第二口东西,浑浑噩噩地起身往外走。
助理凯文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就问:“买单了吗?”
江逾白没听清他的问题,茫然地看了看他。
凯文放弃等他的回答,自己跑进去跟服务生沟通,回来告诉他:“林小姐买过了。”
江逾白像具行尸走肉,一步一蹭地走到了车边,凯文又问:“回酒店还是去林小姐那里?”
江逾白不知道。
他太自私了,一直以来都没有真正考虑过林臻的心情,自以为是地把一腔热血都给了她。
他这些日子天天跟着她,想必也给她带来了很大困扰。
他来海城的时候并不知道会遇到林臻,唐其骏非要在他演出前一天见他,他还很不乐意,后来唐其骏是联系了他二哥,江逾白才不得不卖他一个面子,来霁云看看的。
江逾白知道唐家好像要找江家做什么事,二哥也交代他要问唐其骏一些事,但他没搞清楚那些都是什么,也不想搞清楚。
他在看到林臻的那一瞬间就忘了自己是谁,在唐其骏面前还要苦撑着演戏,他已经要疯了。
“凯文。”江逾白站在车门边认真问:“你讨厌我吗?”
“啊?”凯文惊讶地看着他。
“或者说……我让你痛苦吗?”
凯文思考了一下,没有说是或不是,而是说:“每个人的行为方式,都是由他先天的性格和后天的成长环境共同决定的。你的注意力绝大部分都在音乐上,几乎没有思考其他事情的空间……所以我都可以理解。”
江逾白艰难地思考凯文这番话。
可以理解,就表示还是觉得他讨厌的,只是不跟他计较而已。
“那你觉得……我能改吗?”江逾白又问。
凯文又没有直接回答,“如果莫扎特早起早睡、生活规律、活到七十岁才死,用后三十五年的时间,把前三十五年写的音乐全部改了一遍,那他还是莫扎特吗?”
江逾白对着酒店大门的招牌愣了许久,拉开车门,在后座上横躺下来说:“回家吧。”
凯文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家?虹城的家?现在?那开车要一夜时间……”
“嗯。”江逾白翻出一对耳机戴起来,开到震耳欲聋的音量。
这对耳机就是当年他戴着闯祸的那一对,当天是还回店里了,但后来林臻去买了回来,送给他做了在一起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她对他那么好。
他却让她痛苦。
没有人比他更失败了。
夜里路过一个休息站时,江逾白被人从迷迷糊糊的梦境中弄醒了。
那人好像是来扯他耳机的,他在梦里条件反射地大力推搡,直接把那人掀翻在地。
凯文捂着头爬起来,龇牙咧嘴地敬业说:“你不要再听了。听了几个小时了,需要休息一下,医生……”
江逾白戴好刚才被拉歪的耳机,不管不顾地阖上了眼,把凯文的声音隔绝在外。
他必须得听,他的生命里除了音乐,已经没有任何一样值得期盼和珍爱的东西了。
唐其骏去了美国两个星期,回来时给林臻带了一条Elie Saab的礼服裙,藕荷色的丝绸材质,精致的手工刺绣,镶满了珍珠,轻灵飘逸地简直像一场梦。
林臻知道无功不受禄,警惕地问:“你要我做什么?”
唐其骏陪笑:“江逾白……”
林臻将装着礼服裙的盒子塞还给他,“江逾白几个星期没跟我联系过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我本来就跟他不熟,请不动他,你太看得起我了。”
唐其骏被盒子怼得连连惨叫,“不可能!逾白从来没有主动要过女孩子电话!你不一样!”
林臻忽然想起一件事。
既然江逾白是江鹤年的儿子,那唐其骏这样讨好他,只怕不光是为了让他来圣诞慈善晚宴露脸,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她眉眼一沉,问:“你到底要求江逾白做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也没法帮你。”
唐其骏捧住盒子一愣,许久后才低头问:“你知道江逾白家里背景吗?”
林臻默默点头。
唐其骏黯然地一笑,“我们家跟江家有一点沾亲带故,我小时候叫江逾白小叔,后来还是他自己嫌老气,才恩准我叫他名字的。”
他低头摸了摸盒身,“江逾白比我还小一岁,但是他命好,是老来子,一生下来就是全家的宝。他妈妈也会做人,说只要给他留个信托基金就好,让他一辈子开开心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给他抢什么生意家产。”
他抬起头来看看林臻,苦笑一下说:“林臻,这些年他爸爸和两个哥哥给的,再加上自己赚的……江逾白只要愿意把自己基金里的钱拿出来三分之一,就完全够填上霁云的窟窿,做董事局主席了。”
林臻抱着手臂皱眉问:“你是要欺负江逾白不懂做生意,骗他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