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羊?”
陈绵阳回过神来,百乐-p500在尖细的笔头已经在白纸上渲染出一个红色的圆点,带着湿意的白纸还在逐渐污染玷污下面的白色,艳丽的红色占满了陈绵阳的瞳孔,她涣散的眼神终于集中起来,她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抬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好友,“怎么了?”
好友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带着朋友之间的调侃和八卦,好友把身体前倾,靠着两张办公桌之间的间隔,手捧着脸问:“你最近有点心不在焉,找男朋友了?”
陈绵阳红了红脸,她将笔套送进笔头,将白纸揉捏成一团,“瞎说点什么。”她手一抛,纸团稳稳当当地落入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好友口中发出嘘声,“那怎么了?”
陈绵阳抿了抿唇,她嘴角的笑容浅浅隐下去,清透的眼神中透出无奈,“我爸妈他们很巧的同时和他们的现任离婚了,但他们都不想带孩子,于是把桥桥和小溯送到我这里来了。”
好友皱了皱眉,因为手肘那里硌得慌,她换了一个姿势,“就你以前说过的每个暑假都会送到你这里来的那俩小孩?”
“嗯。”
“我去,他们这是把你当保姆了?”好友没有了调侃八卦那种势头,她气愤地拍了怕桌子,把外头敲门进来修改论文的学生都给吓走了。
陈绵阳想扯出一个笑容,但没成功,她眨了眨眼睛,“也…不算吧。他们只是不会带孩子而已。”
好友不屑地哼了哼,“什么孩子,都成年了。当初也没有人来管小羊你啊。”
陈绵阳磨了磨指甲,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友的话。
因为她说的是真话。
陈绵阳的父母似乎乐衷于找趣子,他们的婚姻不稳定,双方出轨是常有的事情。他们不喜欢小孩,但是陈绵阳母亲怀孕的那刻她还是会带着欣喜的口气说道:“又是个小宝贝啊。”
其实陈绵阳小时候从未听到过“小宝贝”这三个字。
陈绵阳是一个人长大的。
世界很大,但她只有一个人。
她的世界很简单,是一张透着温柔与包容的白纸。
陈绵阳推了把探出头的好友,揉了揉她的棕色卷发,“也没什么麻烦的。生活费反正是他们出,我就是家里添两双筷子的事情。别讲这个了,今天晚上去吃东门的烧烤?”
好友一听这个,顿时唉声叹气,“别讲了别讲了,我今晚还要上课。只能吃食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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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插进锁孔里面,陈绵阳把MCM包放在玄关处,换上了拖鞋。
“姐姐回来了?”萧蓝桥听到了声音,从房间里跑出来,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支水性笔,陈绵阳还记得是她送给他的;陈绵阳嗯了一声,望了望周围,“小溯还没回来?”
萧蓝桥紧了紧攥住笔的拳头,面上笑容不变,“大约又被留堂了吧。最近校纪校规查的严,陈溯最近逃课总是被抓。”
陈绵阳没有生气,她连眉头都没有皱起来,她点了点头,“行。那我去接小溯吧,顺便出去买点菜,桥桥要吃什么?”
萧蓝桥听到那一声叠词的时候,白皙英俊的脸出现了羞赧,他眼中闪过不易发现的沉迷,整个身体出现了紧绷,好一会儿他才回答陈绵阳,“虾吧。”
萧蓝桥上前走了两步,萧蓝桥发育的很好,带着年轻少年的锐气,但他的面孔是柔和平静的,像一湖不易打动的水,他已经比陈绵阳高好些了,他说:“姐姐我去找陈溯吧。”
…凭什么要便宜陈溯那小子?
陈绵阳挑了挑眉,她的眉眼清秀,一股清丽漂亮的感觉扑面而来,水润的眼眸永远是不骄不躁,温和如水的,大学的时候,她的同学总喜欢叫她“小江南”,大约是她身上那股朦胧烟雨之下的清雅让人一下子就想起漂亮温婉的南方姑娘。
“最近不是要期中考了?桥桥不是很重视自己的成绩吗?”
萧蓝桥黑色的头发垂落了点,他抬了抬眼眸,直视着陈绵阳的眼睛,“只是资料忘在学校里了。需要去拿回来。顺路而已。”
萧蓝桥又前进了一小步,和陈绵阳的距离已经到了能互相听到呼吸声了,萧蓝桥认真的说:“我想和姐姐一样优秀。”
陈绵阳歪了歪头,当他在撒娇,稍稍踮起脚尖,两颗笑涡若隐若现,陈绵阳揉了揉他的头,轻柔的动作让人觉得有些温暖,“小羊姐姐等你追上来。桥桥能比我更优秀的。”
女人独有的香气从身上传来,不像是香水的味道,也不像是藏在衣柜深处香包的味道。
萧蓝桥压抑住蓬勃的热气和情感,独留一面微笑。
他会和陈绵阳上一所学校,读同一个专业,去同一个教室上课,走过同一条石径。
他要秘密地占有她的一切。
这是他的秘密。
他爱着他的姐姐。
……他最爱的姐姐。
只是。
萧蓝桥转过身,一瞬间变回了面无表情。
这个家里还有个碍眼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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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绵阳把他送到了一中的门口。
陈绵阳望着弟弟清秀的面孔,大约是能猜测出这小子在学校里是很受欢迎的,但其实萧蓝桥在小时候并不喜欢说话,总是沉闷着一张白净的脸蛋,陈绵阳起了逗弄的想法,她勾了勾了手,眼角带了年轻少女的憨态和顽劣,“桥桥,不和姐姐来个告别吻?”
萧蓝桥解安全带的动作一滞,没有人能看透他面无表情下狂风暴雨般的心跳,猛烈的冲撞着他小心翼翼维护的日常和感情,他甚至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性感的喉结滚动两下。
陈绵阳看着萧蓝桥呆呆的模样笑出声,她趴在方向盘上,“行啦行啦,不逗你了。快进去把小溯拎回来,我先去买菜。”
萧蓝桥应了一声,他打开车门,目送着陈绵阳的车愈行愈远,他的手指搓捻了一下,像是在留恋些什么。
可惜了。
他闭上眼睛,回想起大约三四年前,陈绵阳还在念大学,那时候她在准备各种论文竞赛准备保研,压力难免有些大,所以在睡觉之前都会给他和陈溯一个晚安吻。
那是萧蓝桥最幸福的时光。
萧蓝桥的人生是灰暗的,他的父母都没有空来管教他,似乎他的到来只是一场略过无痕的意外。他原以为只有自己是灰暗的,后来他才知道,陈绵阳是灰暗的,陈溯也是灰暗的。
只是陈绵阳把自己活成了阳光,并且这束光还一点一点的撬开了他的灵魂,要赶走陈旧的灰暗。
萧蓝桥转身走进一中大门,他会将这束光握在手里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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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溯不学无术,不爱上课不喜欢数字也不喜欢文字,但他有一篇文章里引用过一段话来描写一个人,“不是我个性开朗,其实我也有许多悲伤,也有许多失眠的日子,吞噬着我,生命从来不是只有辉煌。我只是喜欢笑,喜欢空气的新鲜又明亮,我愿意像茶一样把苦涩留在心里,散发出来的都是清香。(——汪国真《独白》)”。
他的语文老师和颜悦色地看着陈溯问:“这是谁?”
陈溯低下头,盯着脚尖不说话。
他不是不知道,但他不想用这种方式把她介绍给别人。
于是他选择沉默。
他的沉默是难能可贵的,是火焰熄灭之后徒留的灰烬,是把欢喜与热恋藏在心底的涩意。
然而只有在提及陈绵阳的时候他大约是沉默的或是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语言开头,但面对倒豆般的批评质问时,他总是以最难听的话回击,
“陈溯,你说实话,是不是你把人女孩子…”老师似乎也有些难以启齿,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语言去描述一个女孩子肚子里有了新的生命。
陈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的脾气显然已经被耐尽,他想着和陈绵阳独处的萧蓝桥,这种憋屈就更上一层,他说:“老师拜托你这种话不要乱讲?我还怕她有病呢,我喜欢逃课又不代表我喜欢把人肚子搞大?你对我偏见要不要这么深?”
老师憋下火气,“可她所描述的人不就是你?”
陈溯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说全世界女人怀孕都是我的?”
老师一拍桌子,正好外面的萧蓝桥开了门。
老师瞬间扯出微笑,“萧蓝桥有什么事?你不是回家了吗?”
萧蓝桥和和气气地说了声老师好,似乎与陈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说:“我来接陈溯回家。”
陈溯不屑地哼出声,“我要你来接?”
萧蓝桥平静地看着他,“姐姐担心你。”
陈溯别扭地哦了一声,脸上爬上红晕。
老师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把事情说出来,然而萧蓝桥已经开口,“如果您在想洛妍同学的事情的话,我认为和陈溯是没关系的。”
倒不是为陈溯说话,萧蓝桥是了解陈溯的,他的心思与他的心思如出一辙。
陈溯顺着杆往上爬,“听见没?人优等生都说了这事儿和我没关系。”
优等生这三个字咬牙嚼字之下显得又些阴阳怪气。
他这语气也没有半分感激的意味,反而是挑衅十足地给了萧蓝桥一个眼神。
老师叹了口气,“这毕竟是不小的事儿。家长怕是要闹到学校里的,我们也不好交代。洛妍这姑娘…哎她估摸着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陈溯冷冷地嘲讽一句:“所以你们打算拿我做替罪羊?到时候DNA验出来小孩不是我的,你们准备怎么收场?”
“扣扣。”
站在外面的年轻女士穿着皮质小高跟,气质温润随和,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
她说:“老师您好,我是陈溯的姐姐,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和这个姑娘聊一聊。”
萧蓝桥和陈溯同时望向陈绵阳。
陈溯切出声,含糊着声音说道:“谁要你多管闲事啊——”
陈绵阳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
陈溯乖乖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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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主题是“家庭”和“女性”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