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可嘉把手机放在家里不带去学校,真正收了心全力备考。
第一次市统测,成绩不理想。可嘉借了同学的手机蹲在卫生间给陈克礼打电话。
“小学语文老师,写比喻句总喜欢说下课的小学生是脱缰的野马。小时候怕摔跤没成为一匹野马,没想到上高三居然奔腾起来了。我现在从下课到食堂吃完饭再回来,居然只要六分钟。那我以前也是没想过自己那么厉害的。”
陈克礼在电话那头低声笑:“去晚了吃不上饭?”
“不是,去晚了要排队,早点吃完早点回来学习。”
唔~电话那头在沉吟:“可嘉,我上高三的时候,从来没有为吃饭跑过。”
“你那么厉害,哪里在乎这几分钟。”
明明是来找安慰的,为什么要被虐?
“高三,时间很重要,说是分秒必争。但是,正常生活外的时间足够了。我不跑的原因有三个,一剧烈运动后我吃不下;二吃完马上剧烈运动对胃不好;三那么多人一起跑,摔跤的可能性高。我不仅不跑,我还要等大部分人吃完我才去。刚下课,我会整理自己的试卷,或者背一背今天的知识点,等食堂人少了再去。”
“如果食堂没饭了呢?”问的什么傻问题。
“一般都会有,没有的话校园超市还开着。吃完再到操场上走两圈,边走边回忆今天学到的东西。回到教室,你会有更好的精力面对晚上的学习任务。”
“嗯,我知道了。”
“可嘉,要有自己的步伐,不要被裹挟着进入焦虑的大环境中。焦虑没有一点儿用处,除了使人脾气变差和长痘。”
噗~电话那头的小姑娘,终于笑了。
“谢谢你啊克礼哥哥。我知道怎么调整了,挂电话吧。”
“嗯。免费服务热线,24小时为你开通,随时恭候。”
“哈哈哈好。”
高三下学期,气温回升,可嘉在蝉鸣声中迎来了自己的高考。
看考场的时候,后排女生跟可嘉打招呼:“诶,你哪个学校的?”
......
班主任千叮咛万嘱咐:“高考两天不准穿校服,别人问你哪个学校的也不要说是十一中的。不要暴露身份,不要暴露身份!”
可嘉:“八中。”
女生嗤了一声才说:“骗人干嘛?十一中的吧,我就是八中的我也没见过你。”
......那么多高中随便编一个还能编到别人的学校。
“走了,回去复习,明天考试加油。”不纠缠,走为上。
第一场,语文,相安无事。
第二场,数学。可嘉刚进考场坐下,后面就伸手拍她:“选择题,帮帮忙呗。”
无语。
可嘉话都不想说,只摇头。
考试时间过半,考场里发出一声尖叫。
专心做题的可嘉被人用笔尖戳了,尖细的笔尖穿透薄薄的布料,陷进肉里。细密的疼痛从背上散开,可嘉条件反射叫出了声。
考试的同学被吓一跳,监考老师也吓一跳,走廊上来回走的督察人员迅速聚拢过来。
两人被叫出去,可嘉边往外走边想,完了。
黑色笔尖戳在衣服上留下印子,监考老师了解了情况后给了两人初步警告,让她们先回去做题。考试结束会通过监控录像来确认,是否有违纪或者确实作弊行为。
可嘉重新握上笔手都是抖的,眼里蕴上水汽,题目读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知道在说什么。
鼻酸,又着急。时间不够了,大题全都还是空白。
可嘉放下笔掐自己的虎口,想冷静一点。
模糊的视线中伸过来一只手,放了一张纸巾在试卷上。可嘉抬头,女老师笑着用口型和她说:“加油。”
活动一下被掐得疼到麻木的左手,可嘉拿起纸巾擦了眼泪,然后重新提笔做题。
出了考场,爸妈等在外面。可嘉什么都没说,回去吃了点东西就捂头大睡。
高考结束,杨可嘉生了一场大病。高烧引起中耳炎,耳朵疼得流血。
可嘉好了之后问杨先生:“爸爸,不耐疼可以医好吗?”
“对你造成困扰了?”
可嘉点头。
高考完的暑假,杨先生带她看了神经科和心理科。
心理科医生说耐受力低有先天和后天两种,后天的一般是由心理阴影导致的,做好心理疏导就行。先天的心理疏导作用不大,只建议把自己的感受打个折再去接受。
神经科医生直接多了,看了心理科的诊断报告,叫可嘉把手伸出来。可嘉刚把手臂放桌上,他啪一巴掌就打了上来。
杨先生护崽,厉声问同事:“干嘛!”
“来,你也伸出来。”
杨先生皱着眉伸出手臂,果不其然也挨了一下。
问杨先生:“疼吗?”
“还好。”
问可嘉,答:“疼。”
医生:“我打你们俩用的是一样的力度,你看你的手,没红没破吧。人体构造一样的,你也是一样的肌理。这些外力其实不对你造成伤害,只是你的神经反应比较敏感,所以放大了感官。”
可嘉点头:“嗯,我大概能明白。”
“神经敏感其实没什么不好的,如果你的身体哪里出现问题,你能更早接收到信号。但是如果确实造成困扰的话,也可以锻炼耐受力。有个词叫习以为常,重复一件事让身体接受正常的外力,神经也就不那么敏感了。”
“比如?”
“长期保持的话,建议接触类运动,比如:排球、足球、橄榄球。”
“篮球呢?”
“你打篮球都觉得疼?”医生睁大了他那不可思议的大眼睛。
“没没没,打过,可以接受。”
“那你都能接受了还锻炼什么?要那种别人都可以你不可以的,一直锻炼到别人可以你也可以,那你就可以了。”
父女俩齐齐点头。
高考分数出来了,和可嘉估的差不多。数学成绩果然最差,只有114。
这成绩,要上宣大,打擦边球都要够着一点。
第一次退档,老师叫她回去补填志愿,可嘉还是填宣大。第二次退档,依然填宣大。第三次,补录终于把她兜上去了。
查到录取信息的那天,可嘉发朋友圈:感谢平行志愿,感谢亲朋好友。
陈克礼评论:不感谢我?
可嘉回:感谢了啊,亲朋好友四个字,你一人独占仨。
漫长的暑假,陈克礼没有回来,只打了电话:“什么时候毕业旅行?哥哥给你赞助。”
可嘉撇嘴:“这就是你说的考上宣大的奖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嗯。想去哪里玩都可以。”
“这个假期你都不回来了吗?”
“不回了,忙。”
沉默,可嘉听见自己心底一声巨大的叹息。
“毕业旅行不用你赞助,你还是等我来宣大再请我吃好吃的和好玩的吧。”
“行,出去玩注意安全。给你寄了毕业礼物,注意查收。”
陈克礼的毕业礼物,是一幅画。
深蓝的夜空,一轮弯弯明月。高高的明月上,坐了一个戴王冠的小女孩。
陈克礼说这幅画叫《攀摘》。
“摘什么?月亮吗?这也没有梯子,怎么摘?”
“在很低很低的地方,想上来的人正在努力造自己的梯子。再等等,时间久了就能看见了。”
“那摘月亮干嘛呢?”
“谁知道。”
或许想摘的,不一定是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