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老师的课讲得无聊又漫长,每个字都像催眠曲一样悠悠地往早情耳朵里灌,点了名她就趴在书上补觉,这一觉睡得香,一直到下课才被期和叫醒。
她揉揉眼,灌了口矿泉水,拿上耳机就往耳朵里塞,最后一堂课不点名,来的人也不多,她打算直接回家去睡觉。
赵元呈上班。
家里就是她的天下。
没走两步,期和追上来,刚要说话,后面有脚步急忙逼近,一只手熟练地搭上早情的肩,“跑这么快,不去食堂吃饭?”
听声音也知道是谁。
早情把口香糖放嘴里嚼着,一耸肩,抖掉那人的手,不耐烦地瞥他一眼,“闹哄哄的,不想去。”
食堂就是那个环境。
第一次去早情就不喜欢,从高中她就不喜欢,那会儿要陪李平川,不得不去吃,现在打死她也不可能了。
跟在她们身后的男孩黏得紧,“那我请你们出去吃吧,学校外面开了一家不错的日本料理,怎样?”
早情给期和递了个眼神。
她要逃。
期和挑挑眉,转身就拦住了男孩,熟练地替早情摆脱这些麻烦的追求者,她都习惯了。
终于走出学校,门口就是公交站点,早情过去等车,没一会儿期和便赶来了,气喘吁吁地搭着早情的肩,“这个太难缠了,下次这种活可别叫我了。”
早情捧着她的小手亲亲,“下次请你吃好吃的,过些天去旅游给你买纪念品。”
“少来。”期和甩开她,“咱俩一块去,你给我买什么纪念品。”
“那请你吃饭,请你吃饭。”
“这还差不多。”
她们坐一班车,早情坐窗边,顺手就把耳机递给期和一只,两人有足够的默契,听了会儿歌,她打开手机刷着动态。
在某条微博评论下看到一张好看的壁纸。
早情保存下来,随手要换上,打开相册,之前保存的照片出现在同一页面,很清晰,尤其是一群乱七八糟的截图之中那几张男人喝水的照片。
李平川手很好看,像是发育匀称的竹,一截一截均匀地生长着,也许是身体不舒服,按在玻璃杯上的手指微微泛白,倒映在杯身上的,是一只男士平价手表。
还没来得及把壁纸换上。
期和就将手机抢了过去,点开那张李平川在公司聚餐上的照片,他的侧脸骤然放大,占满了手机屏幕。
“你干嘛?”
早情头皮发麻。
偷偷保存男人照片这种事太猥琐了,她可不想被朋友发现,可已经晚了。
她伸手去抢手机,却被期和一手挥开,“这个人我好像见过。”
“少来这套,手机还我。”
“别吵,我真见过。”期和两指放大了李平川的脸,“这就是你之前说的前男友,我真见过,就住我家隔壁,刚搬来没多久,我妈跟他说过话。”
听着不像是骗人。
早情还是先将手机抢了过来,熄了屏,手机塞进包里,“哪有那么巧的事,你不如说他是你表哥了。”
“骗你干嘛,我真见过,我妈跟他讲过话。”期和急了,拉着早情的手不放,“不信你跟我回去看看。”
“我不去,是就是,关我什么事。”
“你怂了。”
“谁怂了?”
“哦——”期和眯眯眼,用“我已经看透了你”的眼神盯着早情,“不过话说回来,你存人家这么性感的照片干什么?”
“什么性感。”
早情不承认,“我不知道。”
“还装?”
越说越烦了,明明李平川是个无趣的家伙,昨晚还亲口说了不记得他们以前的事了,早上碰见他,打招呼也不理。
还在意他干嘛?
可偏偏被期和说得,好像她才是念念不忘的那个人,“随手存的,我现在删了行了吧?”
“别啊,来都来了,要不就随便去我家吃顿饭,再验证验证我说的话?”
“我不去!”
早情急了下车。
期和却翘起腿,挡住出路,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
期和家住的是老小区了,过了六点,满小区都是溜达散步的老年人,连遛狗的年轻人都少见,活像到了城乡结合部。
每次早情来,都忍不住要吐槽一番。
她被生拉硬拽着上楼,狭窄的楼梯连灯都没有,还有浓重的灰尘气味。
咳了两声。
期和给她拍着背,“你别看我家这个房子又旧又破,过两年拆迁,说不定能分一套你家那边的房子呢。”
早情呼了口气,“你咋不说能给你分到故宫里住呢?牛的你。”
“啥呀,我这是在提醒你那个前男友可能是个潜力股,要不你试试跟他复合,骗他一套房?”
“你怎么这么缺德?”
“哎哎哎,我这是在为你的以后考虑。”
“我自己有房,要他的干嘛,谁跟他有半毛钱关系了,你再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跟你翻脸。”
期和把钥匙掏出来,指了指隔壁干净的门,“这就是他家。”
这里早情来过几次。
记得上次来这扇门上还贴着许多小广告,现在却干干净净的,找不到任何粘胶的痕迹。
“看着他还挺爱干净的。”期和将门打开,饭香扑鼻而来,同时还有她妈妈的声音。
“期和回来了,洗手准备开饭了。”
期和拽着早情的手,“妈,早情也来了,多盛一碗饭。”
厨房里的人擦擦手出来,很是热情,“早情来了,不早说,我把猪蹄炖上。”
早情尴尬笑笑。
她对这些长辈的热情一贯招架不来,“谢谢阿姨,不用了,我吃什么都行。”
“快去洗手来坐。”
在期和家吃饭是很不自在的事,她是单亲家庭,母亲是做护士的,常常值夜班,大概是没有父亲管教,母亲又溺爱,和早情情况相仿,才会和她玩到一块。
晚饭后已经六点左右,期和和早情坐在客厅,她用胳膊肘顶顶她,“不出意外,你那个清华前男友快回来了。”
早情把手撤开,“什么清华前男友,你别乱起绰号!”
期和还想再说,她妈妈忽然从厨房出来,指派起她们两个来,“你们把狗带出去溜溜,刚好今天早情在,你别再装模作样地说怕夜路。”
期和瘪瘪嘴,“本来就有变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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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被赶出来的。
早情扯着期和家的柯基犬,慢步溜达在她们家的小区里,这个时间都是出来散步消食的人,影子来来回回,黑暗里分不清路人的脸。
她想。
就算李平川从身边路过,她也未必认得出。
期和悠哉悠哉地跟在后面,看着柯基的小圆屁股,忍不住拍了两张照,编辑文案等待发送,看手机太久,走着走着一抬头,竟然瞧不见了早情的影子。
小柯基也不见了。
小区虽然不大,但处处破旧,路灯大多还都是坏的,过了那片老人活动区便满是走不出来的黑暗。
说是来遛狗的,早情却完全被狗牵着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偏僻的单元,靠近东门入口,她找不到指示牌,便不知道该怎么走。
这样的老小区又没有随时巡逻的安保。
着急了,她只好去摸手机想给期和发位置让她过来,摸了摸身上才发现自己今天穿的裙子,出来时手机让期和拿着了。
越走心里越没底。
早情将希望都寄托在狗狗身上,跟着它走走停停,没多久发现身后有脚步声,也是走走停停。
她下意识回头看去,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爷爷,对老人家没有防备心,她主动走上去,谦虚又腼腆地问:“爷爷,请问一下21幢怎么走?”
夜晚,四周都是寂凉的风。
早情挽着头发,又是独身的年轻姑娘,看着还傻不愣登的,老爷爷用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她两眼,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反问:“小姑娘一个人来遛狗啊。”
“是啊,跟朋友走散了,您知道21幢怎么走吗?”
“21幢啊……在那边拐弯,再直走……”老爷爷伸出手,手指无意擦过早情的肩膀,碰触到皮肤。
那感觉是很不舒服的。
能感觉到他是故意的。
这种触碰很拙劣,因为迟钝的动作,反而显得刻意,早情的微笑僵在脸上,“谢谢。”
她牵着狗狗想要走。
老头子却忽然伸手过来,再紧一点就能握住早情的手,边动作还边无意识地聊着天,跟在她身边,身体似有若无地擦着她的手臂,“这狗几个月大了……”
这时候早情还不懂是什么意思,那她就是大傻子。
干巴巴地笑着,她可不想逃避得太明显,往边上走了走,想要避开,老头子却得寸进尺,也贴着她走。
不爽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了。
她快要爆发了。
身边的人正要再有动作。
已经抬起了手。
大道上却忽然被两束明灿灿的灯光照耀得发烫,地面水泥的灰色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夹杂着鸣笛声,只一声,便将老头子吓得怔住。
风被卷动着,从身旁擦过,掺着迅速逃走的人影。
早情身体里的血都快被惊吓得冷了,车灯靠近,她才渐渐暖了起来,像被阳光照耀着,侧过身去看,车窗里,竟然是李平川标志性面无表情的脸。
天。
她快流眼泪了。
这是重逢以来。
李平川做的第一件人事。
他落下车窗,像是辨认和审视。
月色很淡,秋风瑟瑟,已经有些入骨的冷了,早情只穿了一条裙子,很单薄,刚才又受了惊吓,脸都是苍白的,却还不忘牵着狗。
李平川皱眉,掠过她身边的狗,又看向她,音调不轻不重,却满是安全感。
“来。”
鬼使神差地,早情抽动鼻息,牵着狗狗缓步走至车旁,李平川清俊的脸庞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真切。
他问:“刚才那个人你认识?”
早情摇头。
他又问:“不认识?”
早情点头。
他松垮了下肩,“不是好人,小心些。”
早情又点头。
点完。
李平川升起车窗要走,早情眼疾手快扒住车窗,有些委屈,“你是好人吗?”
他动了下眉。
早情:“21幢怎么走?我迷路了……”
静止了几秒,李平川思考完,很诚实,“我就去21幢……”
早情喜上眉梢,以为可以坐他的车回去。
他却三百六十度改了话锋,“你跟在我车后面吧,我开慢点,你跑两步。”
早情:“……”
她想抽他。
李平川看出来了,她想抽自己,“你牵着狗,要不你把狗栓车后面,让它跑?”
他怎么能一本正经地跟她有商有量还不笑?
早情无奈了,知道李平川的意思,狗不能上车,她回头看看在草堆里寻宝的柯基,又看看李平川,叹了口气,“你开慢点哦,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