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接近女神的正确方法--告白

#27

放学。

我从来没觉得南中的下课铃是如此地令人煎熬。

几乎是随着下课铃的响起,周围就窸窸窣窣地响起了各种收拾书包捣腾抽屉的声音,女生的笑声和男生相互邀约去哪里玩的话语声此起彼伏。

相互道别的声音也混杂在此时分外热闹的教室里,耳边本该是被灌满杂音的,但是大概是心理作用,此时的听力反而比平常还要灵敏几倍:后座的位置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可想而知对方只是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等待着教室里的人慢慢走光。

于是心底里失衡的慌乱被陡然放大,像是摇摆的天平,左摇右晃地让大脑无法维持冷静。

细微的紧张感让人坐立不安,还握着签字笔的右手便无意识地转着笔,试图通过这种无聊的途径排解一两分那种即将被审判的无措。

正在脑海里组织一会儿该如何措辞,突然被平时玩的比较好的男生拍了拍肩膀,示意我放学一起走:“一起去玩吗,打球或者游戏厅?”

“今天有事。”正在转着的笔啪地一下被停下收好,我露出抱歉的表情锤了一下对方的手臂,“明天见了。”

“行,下次一定要来啊。”对方从善如流地应下,对我随意地挥了挥手准备离开,目光却突然落在我的后座。

教室里现在已经没剩下什么人了,即便是还会留校打球的男生也早已拎着书包跑到篮球场。而我和罗卓薇却还若无其事地坐在座位上,在等待教室被清场的意图不能更明显。

这种情况对于高二三班的男生来说并不少见:像是放学后叫住罗卓薇让她等自己,然后等人都走光以后再告白的男生不在少数。

于是,我看到朋友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暧昧又揶揄的笑容来。

他几乎是顿悟一般地,脸上恨不得写满了“我懂”两个大字。在对我一番挤眉弄眼后,非常上道地把剩下的两个男生也勾肩搭背地拖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对我做了几个无声的口型。

我看懂了。

是“祝你失恋快乐”。

真是交友不慎

可是这番打岔并没有消除我心里面的紧张感,倒不如说它反而在疯狂增长,心跳声随着教室那扇被贴心关上的门失控得彻底,忐忑得几乎要跳出新房。

心理建设做了一遍又一遍,我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这才转过身像日常和罗卓薇说话一样反坐椅子,尽量自然地开口:“罗卓薇。”

开口的瞬间我就觉得完了,我的声音听起来实在太紧张,声带都是扭作一团的发紧,咬字没有跑调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静静地看向我,窗外夕阳橙红色的光使她的眼睛看起来非常通透,与琥珀石无异。

美丽得让人哑然。

#28

这就是以往那些跟自己告白的男生叫住自己的心情吗?

那声下课铃的存在感突兀地被放大千百万倍,让人忐忑,让人不安。完全就是被审判前最后的晚餐,慌乱背后又有点微妙的期待,期待着想象中最好的那个回答。

她要是能像以往那样子镇定自若就好了。

如果是往常那种告白的话,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子不知所措,对方的任何一个动作都要细细地解读出不下十种意思。倘若他的神态和肢体动作与平时不符,那么自己也会开始暗自提心吊胆。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教室里已经没有剩下什么同学了。然后罗卓薇看到臣航的朋友走过来和他说话。

前后座的距离不过一张桌子的长度,罗卓薇理所当然地把男生之间那点小小的打闹都给全收进了耳朵里。她静静地看着那个男生把教室里剩下的两个同学也拖了出去,回过头笑嘻嘻地跟臣航比着口型。

那几个口型罗卓薇当然也看懂了。

只是他们都不会想到的是,这次想要告白的人不是臣航,是她。

她把落在腮边的别到左耳后,心底里不自觉地苦笑自己现在的处境:真不像她。

罗卓薇抿了抿唇,视线随着那道越来越小的门缝缓缓移动,心脏在那道缝隙彻底闭合的瞬间也微微地颤了一下。那道门简直就如同连通着她的神经,被闭合的那一刻预示着什么开始。

“罗卓薇。”

可是事到临头,要不是强撑着维持着那份摇摇欲坠的冷静与矜持,她几乎想要从臣航望向她的目光中逃跑。

臣航反坐在椅子,然后把手肘枕在她的桌沿,再温温和和和她说话的这副模样明明是她司空见惯的。

但早已熟悉的日常景象在此时此刻绝对算不上是什么日常,少去了那些在走道上嬉笑打闹的同学,他叫她名字的音调也不再是往日那种像开着玩笑一样的轻快。

而是小心,郑重,有着和她相同的紧张。

你也在紧张吗?

……你的这种无措,会和我是出于同样的缘故吗?

罗卓薇没有说话,她只是抬起眼,和臣航对视,顺应他的这声呼唤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即使那双眼眸里的盛满的是自己几乎是竭尽全力伪装平静的样子。

手心已经传来了细微的被掐住的痛感,她放在大腿上的左手下意识地紧攥成拳。

陷入恋情的青春期未免太过危险,光是失去了平时所掌握的主动权就足以让人如此不安。

罗卓薇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她总算明白了以往那些男生为何总是在她面前显得有点说不出话。

这和食物链上的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相遇有何不同?

她像是被自己拽入了食物链的最低端,所有的想法在臣航的面前无处遁形,既渴望被他所捕捉,又害怕会被他可能有的冷酷杀死。

这双她所爱慕的眼睛也是。罗卓薇无数次希望过能在这双眼眸里看到更多专属于她的情绪,可此时此刻她却胆怯了,这漆黑又吸引她的瞳孔倒映出她的赤.裸的慌乱,她所能拿出的所有坦诚。

左眼下的那颗泪痣昨天还触手可及,今天却觉得遥远得不可思议。

明明不过一桌之隔的距离。

久久的沉默把这段对视都拉长,但出乎罗卓薇意料的是,最先撑不住的是臣航。

她听到臣航沉默了半天,最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用豁出一切的口吻问:“昨天……对你来说是意外吗?”

#29

我不应该先说这个的。

告白的话,应该说些更加柔情蜜意的话作为开场的铺垫才对。

而不是提起昨天的事。

生理热早就在强力药效的作用下褪去,可是脑袋好像还停留在迷糊又冲动的昨日,只想要执拗地弄懂她的感情,想要证明平日里所感受到的悸动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并不是个好问题,我非常清楚。

因为无论罗卓薇将会给出的答案是如何,我都发现我的心底里找不出一丝一毫对于昨天行为的……后悔。

廉耻心是有的,羞愧感也是有的。但是更多的是难以言说的心动,那种无法形容的悸动和兴奋像是身体的本能,刻进血液,在知道她不会反抗而是接受的那一刻变得异常汹涌。

没错

我可耻地,没有丝毫哪怕零星半点的后悔感。

那确实是情感失控的意外,但如果时光倒流一百遍,这个意外就会演变成有所企图,早有预谋。

也是吻上去的那个瞬间,我才察觉:原来从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某个时候开始,我就对她抱有无法言说的情感。

对于我这个问题,罗卓薇陷入了为难的沉默之中。

她大抵也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少见地流露出些许茫然,她像是有话要说,先是抿了抿唇,随后又像是不知所措,开口的动作便硬生生地止住,回到无话的沉默。

能让待人接物都挑不出毛病的高岭之花露出这样的神情,想必我这个突兀的问题一定很让她困扰。

心底里的天平已经滑向事先设想的糟糕推测那端,开口前做的心理建设也脆弱得像是纸糊的一般,一点点地被这份沉默揉成一团。

“昨天的事情,对不起。”

实不相瞒,我现在的负责理性思考的神经或许已经是成了一团浆糊,支撑着我继续开口的只是那份她给我的悸动,和必须要把我的所有想法告诉她的,赤忱。

“两件事。”我看向她,一字一句,“一个对不起是因为,昨天没进过你同意就……真的很抱歉。”

“还有就是,”我努力克制着我的咬字不要发抖,但是这种剖白自己带来的颤抖和慌张太过剧烈,与将被行刑的死囚没有什么区别。

“……昨天的事,对我来说并不是意外。”

让人头晕目眩的这个瞬间,我只能听到我心跳的声音。

偏偏风不合时宜地吹了起来,顺着没关上的窗户,撩起窗帘的一角。

奶白色的柔软布料扬起,在我和罗卓薇之间形成了一面短暂无形的墙。

而正是这看不到她的面庞和神情的一秒,一直在动摇边缘的克制决堤了。

我想说的不仅仅是以上的那些

等到反应过来,我已经下意识地站起来然后拉开那页碍事的窗帘,椅子在那片刻的理智走失之中被推出座位之中。

我想说的是

“我喜欢你。”

伴随着这句话,柔软的窗帘被我称得上是有些粗暴地拂开,罗卓薇的脸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已经完全染成橙红色的夕阳落在她的侧脸,因刚才的风而变得凌乱的发丝都透着暖金色的光。

她的眼眶不知为何微微泛着红,但是这样子的她让我不合时宜地觉得心跳不已。

她也正看着我。

我的声音和她的声音再次撞到了一起。

“我喜欢你。”

她轻轻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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