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国的春天迟来又早去,还未感受到春暖花开,就开始晒得不得了。秒留在床上躺得发霉,医师早两日来覆诊,说好得七七八八,但若再花点时间会复康得更好,莲华二话不说让她继续躺。新来的米儿替了她大部分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她却看着眼红,跟来和她打牌的莲华诉苦:「姐儿,我真的都好了,不信我跳几下你看。」说着就要下床,莲华看着自己的牌头也不抬:「跳一下就多躺一周。」
她姗姗又收回了脚,小声嘀咕:「怎麽那麽不走运,平常连生病都少有,这次躺到要发疯。」如此一说提醒了莲华叫珍时敲打下人的事,出了牌後问:「是说那几个人也挺嘴硬的,怎麽问都不肯供出是谁做的,最後我通通罚了两个月工钱。」
「也可能真的是意外呢,那梯子不知道放多少年了。」对於莲华说她又得罪人的讲法,她是不认同的,自问来了穆国後脾气收了很多,也没跟人吵过。
莲华催她出牌:「那坑呢?老鼠挖的?」
秒留一手烂牌,随意扔了一只,指了指在莲华脚边蜷缩的小虎:「老鼠倒未必,小虎可喜欢在沙地里出恭了。」
小虎听到秒留叫牠,撞撞莲华的脚,呜呜地叫了两声,莲华伸手拍牠:「牠骂你呢。」
秒留作势要打牠,牠立刻跳到莲华怀里,找到靠山後趾高气扬,秒留没好气地戳了牠肚子两下,对莲华说:「可我这次真不觉得有人故意害我啊,我来这边後可乖了。」
「你哪次不是这样说?」秒留在莲华几个大丫头中年纪最小,大哥嫌她聒噪又神经大条,颇是不喜欢,但莲华喜她直性子,为人爽快,正好跟珍时有时过份谨慎的性子互相配合。她在亲王府时得罪不少老资历的仆人,被人明着暗着戏耍一顿後还是浑然不觉,莲华不知为她出过多少次头,她还是不长脑子。
「没牌了。」秒留撇撇嘴,把牌推倒,又说:「在亲王府也就是老人们不喜欢我,在这里就你和珍时管我,谁没事要作弄我?」
莲华听到她说府中的老人,稍微怔了怔,甩甩头再洗牌。
在用马奶酒和神仙药共同喂药鼠的两周内,冉叔的几只药鼠开始渐渐失去活力,有一只药量稍大的更是反肚死了。药房中上十笼奄奄一息的老鼠,充满腐坏的味道,塔立掩着鼻,用夹子拉扯其中一只尚有呼吸的鼠尾,那老鼠的毛皮像被火烧过般掉得东一块西一块,稍一用力尾巴就断了半截,老鼠没有挣扎,像是被麻醉了一般毫无反应。
冉叔把笼子重新关好,拎出了神仙药,室内几只本来垂死边缘的老鼠一个激灵,纷纷尖声叫起来,奋力向他的方向撞着笼子,本来已不整全的皮肤撞得血肉模糊,甚是渗人。冉叔逐一喂了药,老鼠真的如吃了仙药般回复平静,无视身上的伤痕累累,在笼中活泼地转圈。
「我喂的份量比较小,约两个时辰就会回到一开始脱力的状态。有两只我断了药,就不吃不喝地饿死了。」冉叔对塔立说,两人离开了房间才敢正常呼吸:「而且因神仙药是慢性药,即使不是立即配服马奶酒,在药性累积一段时候後再喝也会引起问题。」
「那几个人呢?」他问的是之前送到这边来,曾去闯公评所仓库的人。
冉叔摇头:「药瘾这回事无药可解,只能治理其肾脏和肝脏的亏空,硬给他们喂饭喂水,不让他们再接触神仙药。」
那就是说只能吊着命,靠自己戒断药瘾。
「武北,把卖神仙药的南花人关起来。市场里再发现有人贩卖,一律关人检货。」公评所没有刑审的权力,最多只能禁止商人在市场里售卖,或是禁售某种货物,所以塔立也不能直接对卖药的人做什麽。
查斐也跟着来了,只是药房里的味道把他逼到小院最角落,站在那远处还是用袖子掩鼻。塔立走过去要说事,离他还有十步时他伸长了手展意塔立停步:「你身上也一定很臭,站那里说就好,我听得到。」
塔立无奈,也只好稍稍提高声量从远处说:「你看看有没有办法停了那几间妓院的营业。」
「你是想害死你哥?那些妞会把我弄死,而且还是丑的妞。」查斐赏他一个白眼,他在凝春街的权力还不如公评所,没有权力关闭妓院:「把掌事的关个三五天,禁止他们再用神仙药,我顶多做到这样。」
塔立也知他能力所限,只点点头。他们两人合力也只能限制神仙药在八角市场和凝春街流通,但其他途径或地下交易仍难以处理:「总之先这样吧,也要审审看那些人是不是知道这药的副作用。」
「傻子,谁会老老实实跟你说知道?」查斐趁说话的空档已悄悄移到门口,神奇地跟众人保持一定距离:「不早了,我得回凝春街了。」然後就离开这个除了药味就是屍味的地方。
见查斐走了,武北也上前请示:「内人今日生辰,属下想早点回去,不知...」
「走走走。」还未讲完塔立便打发他走,武北弯腰谢恩,头也不回地回家。
塔立骑马路经附近小摊的街道时,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那女子戴着帷帽,一身穆国妇人装扮,甚是显眼,因穆国妇人从不戴帷帽,如此打扮有些不伦不类。
她每一个摊前都停留几秒,後面两个婢女亦步亦趋,手上拿了几个盒子。
他驱马过去,弯下来瞄准她的腰把她捞了上马,马不停蹄地往前面奔去。
前一秒莲华还在眼前,下一秒就被一个不知名的人掳走,珍时愣了一下才追着马喊:「姐儿!」
被蒂拉冷静地捉住了手:「是王子。」
珍时吓出了一身冷汗,看着那只剩棕色的马影问:「你怎麽知道?你看到王子了?」
「不是,看到马。」珍时也不知道那瞬间她怎麽就认得出那马了,还是紧张地张望。
另一边厢莲华花容失色地侧坐在马背,花容失色,为平衡只好搂住男人的颈,惊讶得连叫都叫不出声。从纱帽中好不容易看见男人的容貌,狠狠锤了他一拳:「吓死我了!」
塔立笑着除下她的帷帽,在唇上偷了香:「拐到个美貌的小娘子了,跟大爷回家,保证你吃香喝辣。」
「别闹了,珍时肯定吓到了,哪有你这样的。」她惩罚地捏了他後颈的肉,塔立全身都硬绷绷的,莲华出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教训不了他,後来发现他颈後还是有处软肉,一捏就缩,现在凡是生气了就攻击颈後。
塔立微微往後仰避开她的手:「你的婢女自会有人安排,只要小娘子乖乖跟我走就好。」
她越过他的肩往後望,不见他的随从跟着,便大概是帮他收拾残局去了,才有心情环顾四周,发现这不是回家的路:「我们去哪啊?」
「带你回去压寨。」他还开着玩笑,莲华便也跟他演戏:「我阿郎是王子,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等他找到你都被我吃光抹净了,看他还要不要你。」他说着直接驾马出了城门,铺好的石路成了泥沙路,马速如常,颠簸了一下,莲华转而搂着他的腰。天色不早了,入城的人颇多,出城的人却只有他们,与不少人擦身而过,莲华与几个入城的人对上了眼,随即又远离城门,喃喃自语:「这是真的要把我带去山贼窝啊?」
「怕了?」塔立伸手把她的头按入怀里:「要上沙地了,把头埋好。」
莲华闻言乖乖把脸藏在他的胸前,闻着他工作一天後淡淡的汗味,竟一点不觉得恶心,反而心头暖暖的。
马在沙地上奔驰牵起一阵阵飞扬的风沙,艾西尔训练有素,在沙地中上坡毫不吃力,莲华感到马速放缓,才慢慢抬起头。
沙都的周边是无尽的沙漠,此时两人一马站在附近最高的一处小沙丘,眼前是滚滚黄沙,还有在地平线半露着脸的夕阳。日落把天空染成了橘红,似乎要和黄沙争艳,一望无际,仿佛穿过眼前这片沙漠就能趁日落之前捉住太阳,而这天地间万物尽灭,安静无声,只剩他和她。
莲华竟从不知道空无一物的沙漠也有如斯美态,不由得感慨出来:「真美。」
塔立放开了缰绳,从後环抱住他,把下巴搁在她发顶上:「这是穆国看日落最美的地方。」
「阿虎。」她喊他,回头把他的头拉下来,仰头吻住他。
美景衬托,美人在前,此事不吻更待何时。
塔立托着她的後脑回应,把她的舌头细细吸啜过,待亲吻结果日早落完,只剩下远方的一点余晖,头上变成漆黑的星空。
莲华也不可惜那夕阳,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繁星乱垂,眼花撩乱。
失了阳光的沙漠很快就散了热气,塔立懊恼地把她抱着更紧些:「一时意起带你出来,忘了给你多带件厚衣。」
「不冷啊。」她毫不在意,小脸仰得高高的,眼中只有那片银河,晚风吹来,没有把她冷着,倒把沙子吹入了眼。她吃痛低头,眼难受得睁不开,却被塔立紧张地抓住了手:「不能揉,我看看。」
他扶起她的脸,她半睁的眼不受控地眨,泪水蓄在眼角要掉不掉,他轻轻往她眼中吹了口气,一颗泪珠就跌了下来,可以好好地睁开眼,眨了两下又掉了一串泪,才慢慢把沙子冲掉,但眼白已变得红红的。
看她没事,塔立取笑道:「马跑的时候我都没有被迷住眼,你就这样呆着都能出事。」
莲华用手背擦掉脸颊的湿意,不满地回嘴:「这不公平,你睫毛这麽长,天生就是挡风沙的。」
他笑着重新把她的头按回胸膛里:「天冷了,等你睫毛变长了我们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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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存稿不足了,今天放假要努力一点。
傍晚例行二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