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音送走了知知,自己折身回了鬼蜮。
他一在酆都现身,鬼差见午就献媚一般围了上来:“大人。”
岐音与他一同往鬼市走:“那个女子呢?”
“正在清明镜前。”鬼差口中的清明镜乃是人死后都需照映的一面铜镜,镜中回顾阴魂的一生,方知此人可有犯过大罪。
岐音闻言,便不再继续过问了。
一个小小孤魂,并不值得他放在心上,眼下他有更要紧的事情。
鬼市的两边站着各式各样的商贩,他们不曾露出怖人的法身,皆是以人间的样貌示人。见到岐音,他们都噤声而立,有些更是直接飘向了更远的鬼蜮。
他并不严苛,每每出手却极骇人,久而久之,鬼蜮中的阴差游魂都不敢在他面前太放肆。
见午跟在他后面狐假虎威,昂首挺胸走进了酒肆。
正走到二楼,几个艳妆女子也飘了过来:“大人。”
为首的女鬼墨发高高挽成髻,眉心还绘着花钿,她领着众人行礼过后,已经抬起头看向岐音。
岐音也淡淡看了她一眼:“三娘。”
这些女子皆是酆都鬼蜮的鬼姬。
她们多数生前为妓,一生飘零,含恨而死后不愿投胎,才弥留在此地。三娘前面原本还有两个女鬼,她们了结夙愿,已经去往生投胎。
岐音与见午入座,三娘与鬼姬们正要上前斟酒,却被岐音挥退:“我向来不喜这样的阵仗。”
三娘收了酒杯,不卑不亢道:“三娘受人所害,身死魂销,不愿投胎,在此留恋数十年。今日已满了五十个年头,只为敬大人一杯。”
岐音低着头,已经收了扇子,食指摩挲着扇炳,神情莫测。
见午知晓,他这是有几分不悦。
三娘喝了一杯烈酒,恳切道:“三娘此番有个不情之请。我愿意永生不入轮回,换投生灵道一世。”
岐音还未出声,见午替他作答:“你是恶鬼,不得成灵化仙。”
“三娘明白,因此才愿意……”
“我不能答应你。”岐音已经抬起手,示意她退下。
正在此时,从远处传来了焦急的唤声:“大人!不好了!”
岐音站起身,与见午往外看去。先前押着晚儿去清明镜前的逢时,正风风火火赶来,面色愧疚道:“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她跳下去了……”
岐音沉了声音:“说清楚。”
逢时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小人带那女子去清明镜前……与她勾销了恩怨,烧了生簿,正要带她去投胎,谁料她竟挣开锁魂绳,跳下灵届了……”
“绝无可能!”见午驳斥,“没有魂魄能挣开锁魂绳。”
三人都清楚,晚儿这样的怨鬼是不能化灵的。投错道就意味着弄错了三界之序,岐音面色渐渐难看起来。
“她当真跳了下去?”
“没、没错……”
投身为灵最麻烦之处就在于,灵既不是人也非神鬼,没有了魂魄之说,她们会依附于物体之上,直到享用周遭足够的天地之气,才会重新显形,在此之前,他们的踪迹难以捉摸。
事已至此,他们再没了闲聊的心情,撇下还跪在地上的三娘就离身而去。
岐音回到灵界入口,正要展开生死扇搜寻一番,却又收了动作。
他静站了半晌,有风吹来,岐音叹了口气:“灵物没有魂魄,却会与投在与她从前魂魄有缘之人的身边。”
逢时琢磨了一番,想明白后登时跪在地上哭道:“大人,大人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岐音面无表情:“你犯了这样的过错,自己去领罚吧。随后去查明锁魂绳是因何缘故。”
犯了这种大错,还能保住职位和魂魄,逢时不敢再多说,退到了一边。
另一边,知知在床上躺到了第二天晚上。
她的烧似乎退了,但久未进食,难免饥肠辘辘。索性草草披着衣裳前去小厨房,想看看可还有什么剩下的饭菜。
今夜的雪又重了一些,她放缓脚步,抱着小手炉出门,刚推门而出,就见岐音站在门外。
岐音与昨天不同,换了身衣裳,面色也不大好。
知知被他吓退了两步,看清来人后松了口气:“是你。”
岐音应了声,目光往她房内看去:“你的朋友投胎了。”
“你是说晚儿?”知知笑了起来,拢了拢衣襟,“那真是极好。”
“不太好。”岐音无奈叹气,“出了些差错——”
知知认真听他说话,忽而听到侍卫巡逻的脚步声。她连忙抓住他的手腕,往房内一带,岐音猝不及防被她拉了进来,知知这才发觉门上并没有他的身影。
“对不住,我忘了你……”知知极快松了手,在心中懊恼。
他是鬼,怎么会被其他人看到?
岐音也有些不自在。
二人共处一室,知知虽裹着披风,厚重的冬装却没能遮掩她玲珑的身躯,岐音瞥了几眼,耳根微红,极快地看向房内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