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夜晚,我接受了她的试炼。”阿兹赛尔继续说下去:“在那之前她告诉我,即使是被神选中的人,也不一定会通过试炼。那是从肉体到精神的极致折磨,她无法承诺我能存活下来。她说,之前她已经让不少人接受了试炼,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存。
我不能撒谎,当时的我是害怕的。但是,擅离骑士团会以逃兵论处,现在回去已经太迟了。而且,想要消灭黑之噬的理想驱动着我,我最终还是决定接受试炼,哪怕等待我的是极端的痛苦,和死亡。
对不起,阿克尔,我无法和你描述那个夜晚我所体会的事。那种折磨,用言语完全无法描述。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见到阳光,连我自己都不敢置信。那女人说我通过了试炼,得到了神的力量。同时,她把试炼之器送给了我,对我说,从此以后,将这力量传承下去将不再是她的责任,而是我的了。
尽管前一夜经历了那样的痛苦,醒来的我却精神百倍,超凡的力量已经融入我的骨血。我带着试炼之器,只想尽快赶回骑士营,向团长认罪服刑,哪怕剥夺我的圣骑士称号,让我从学徒从新做起也好,我要留在骑士团中,直到将黑之噬彻底击溃。
可是,当我回到营地时……”
阿兹赛尔深吸一口气,似乎再也说不下去了。他双手握紧成拳,逼迫着自己,吐出内心最耻辱的秘密,也是他最虔诚的忏悔:
“当我回到营地时,骑士营已不复存在。两千名圣骑士在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辛苦建立起的中转营,变成一片血的地狱。”
“什么?”阿克尔大吃一惊,不敢置信的问:“你是说,你没有参加那场战争?”
这怎么可能!要知道,阿兹赛尔盛名的树立,起始点就是那场战争!血色高地之战,两千战士中唯一生还的三名幸存者之一,而且是他勇敢的保护并带回另外两名伤员!他返回双子堡后,得到了国家的表彰,从此一步一步走上英雄的高峰。这一切居然都是谎言?!在那场战斗中,阿兹赛尔真正的身份,是个逃兵吗?!
“是的,我没有。”阿兹赛尔向来睿智的声音此时满是痛苦和脆弱:“血色高地之战发生的夜晚,正是我擅自离队去接受试炼的时候。当我回去时,曾经热闹的营地里,只剩下啃食人肉的活尸还在活动……当时的我发狂了,第一次使用了这力量,将营地中残留的活尸全都砍成碎片。可是,即使我杀光了那里的活尸,也无法让我的队友们再活过来。我花去一天一夜,扒开每一具尸体,两千尸体中,我只找到两名幸存者……我带着他们返回双子堡,却将那女人给我的箱子遗忘在营地之中。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他话说完,房间中沉默下来。只能听到二人的呼吸。阿兹赛尔满脸痛苦,他此时最不想做的就是转身去面对阿克尔,若在阿克尔的脸上看到批判与鄙夷,会比经受试炼时的折磨还要让他无法承受。可是他心中清楚,这是他所背负的罪孽,他无从逃避。
慢慢地,他转过身来,悲伤的眼睛望向阿克尔。
“对不起,阿克尔。”他说。
阿克尔呆呆的看着他,心中一团混乱。他所知的事在瞬间被颠覆,让他不知该如何反应。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秒都好像无限的漫长。终于,他开口。
“那……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
阿兹赛尔在他开口时不着痕迹的颤抖了一下,艰难的回答:“我无法确定她的身份,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后,我只能做出一个猜测。她,就是邪母卡奥孔。”
“不……”阿克尔彻底呆了:“不可能的,那只是传说……怎么可能!”
“传说都是有事实作为基础才会流传下来的——史书上说过曾经的召唤术能唤出远古神明,而教廷也声称持有创世神西铎的圣骨——我们听过的神明的传说,极有可能都是确凿发生过的历史。想想关于卡奥孔的传说吧,荒原的女王,血法术的起源,卡利的女妖之母……这一切,都是我这个猜测的证明。”
阿克尔如被浇了一盆冰水,醍醐灌顶。
“可是……可……”他震惊的问:“那么,那个试炼,那力量……”
阿兹赛尔此时的表情,就如一名殉教者那样的绝望,又虔诚。
“是的。那不是神的力量。”他的声音如同从一个死去的灵魂中发出:“那是邪恶的力量……我不是英雄,不是神之右手,我……是个恶魔……就像卡利的女妖一样,是邪母制造出来的恶魔……”
他逆光站在窗前,脸孔全隐在阴影之中,他的身影显得那样沉重,在那黑暗中,承担了整个世界的重量。
“孩子,我让你失望了。”他轻声说。
阿克尔的心紧抽在一起,又如被巨锤狠狠抨击!尽管他一生都崇拜着阿兹赛尔,但是这个人的身影,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的高大而神圣!热泪疯拥上他的眼眶,他突然扑了过去,跪在阿兹赛尔的脚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对不起,阿克尔,”阿兹赛尔痛苦的继续说着:“我明知道这试炼会要了你的命,就算你幸存下来,也会变成我这样的……可是我……我不得不……这个世界需要这力量,孩子,原谅我,原谅我……”
“别再说了!”阿克尔跪在他面前,紧紧抱着他,泪流满面的喊道。他早知道阿兹赛尔身负太多重担,而到此刻他才知道,阿兹赛尔所背负的,竟然比他所知的还要沉重那么多,痛苦那么多!他就这样孤独的承受着一切,承受着内心的鞭挞,力量的诅咒和命运对他折磨,奉献了他的全部,为人类和这个世界战斗了二十年,二十年!而自己,自己是什么人!和阿兹赛尔比起来渺小的像只蚂蚁,却来质问阿兹赛尔?!神啊,在阿兹赛尔面前,他是多么的卑微又低贱!
“阿兹赛尔,原谅我!”他高傲的头颅垂下,脸埋在他的腰间,哭道:“我竟然自大的以为已为你做了那么多,宽恕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