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俞子砾又半个多月没见过俞修贤，同一屋檐下，原来也可以过得像陌生人。上课也没有再懈怠，期中考得了第一名，班主任好像觉得上次做法太过，拉她到一边谈话，无外乎是想不到她妈会这么脾气火爆，从办公室扒拉着人就赶回了家。她沉默着没说话。
程桂英是个乡下人，初中只读了两年。嫁过来M城十几年了，一口乡音半个字没改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好像用不到她身上，或许是语言学习能力天生不足。无知者无畏差不多就是形容这样的人的，她想。没有文化，认知也很少，因为不在她认知里的就是错的，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发脾气，不觉得是错的，所以才不会害怕有什么后果。有时候她也挺羡慕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永远都能做自己，也只会做自己。这是她成长的领悟，只是这件事上本是她有错，她不怪她。
俞淮中虽然文化也不高，但性情忠直，对她和哥哥也一视同仁，不会如她重男轻女。也是多得他这样的性子，才会忍耐程桂英的暴脾气吧。旧时代的人，相一次亲就定终身了，她看过他们的旧照片，爸爸年轻时颇为帅气，妈妈姿色中庸，记事起就是大腹便便的身材。更别提程桂英那不能以常人论的脑洞，她好像从记事起就常问俞修贤，妈妈怎么这么笨？连电视剧也看不明白，门锁换了，以前往左拧，现在往右拧，她想不通，抓着锁匠争执不休，吼着人说把锁换坏了。
俞淮中常说，做人要有情有义。她想，是不是有情有义这四个字让他对此甘之如饴唯唯诺诺？
她知道这么想母亲是不对的，有失孝义。可是一定要从她身上找两个优点来，那可能只有她会做饭给他们吃。这十几年男主外女主内，她每天的闲暇时间就是打麻将，他们的功课她从来没有辅导过，教学习、教做人、教道理，都是俞淮中教的。尽管子女在成长中会慢慢形成自己的世界观，但启蒙老师和对子女影响最大的一定是言传身教的父母。余淮中是慈父，亦是严父，而程桂英，她却不知如何定义，是慈是严好像都说不准。打骂并不一定代表严格，或者只是本性。严格，也不是一定要通过鞭子表现的。余淮中就没吼过他们。去年余淮中攒够了钱盖了一栋出租屋，于是程桂英在一楼开了个小超市，雇了人帮忙，颇为清闲，更多时候还是去打麻将。
所以她一直认为，程桂英比太多乡下农妇幸福多了，起码，比她的亲妹妹，俞子砾那忍受家庭暴力的小姨幸福多了。
所以，她有时也羡慕无知者无畏，可以尽情地做自己。人活一世，难得糊涂。不是吗？
但更多的人是没有办法永远做自己的，除非都像她母亲那样生活环境简单，他们长大工作，要面对更多的社交关系，而不是缩在贝壳里，复杂的群体社交是没有办法做自己的，很多事情不得不屈服，低头。况且，那样不为世人接受的事，就算在一个关系网尚且简单的家庭里，也是无法容忍的。
这种事情，她其实懂得的，对很多事情渐渐有了想法，
她和俞修贤……不能放纵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