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的膳食琳琅满目,百里恪远本还未有食欲,眼下有些饿了,可常年在外吃饭也就习惯了大快朵颐,平日里纵是百里奚这般也定会被说没教养,眼下惹得老夫人发笑,“你看你,怎还跟个孩子似的,还是慢慢的,小心噎着,先喝点汤。”
但眼下,汤在哪?
一旁伺候的下人们想盛汤也动不了手。
老夫人执筷的手在桌上一拍,“汤呢?”
管事点头哈腰,“将军,老夫人莫急,奴才这就催促膳房端来。”
百里奚今日似乎心情好极了,在外头拎着鸟笼归来,还吹着口哨逗弄。
一踏进厅内,看见百里恪远,急忙将鸟笼塞在下人手里,装作乖巧的样子行礼,“爹爹回府了,怎未知会一声?”
百里恪远心知肚明百里奚那肚子坏水,沉声冷哼道,“知会一声?可就瞧不见你逗鸟傻乐的样子了。”
“爹爹,奚儿……知错了。”
百里奚将头低着就完了,不出三下,定会有人说。
“哎呀,逗鸟不是什么大错,刚回来,可别板着个脸,别在这会儿教训人。”
若不是今日菜肴对了胃口,他还会说道几句。
可这菜肴色香味俱全,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府换了厨子。
父子俩吃相大不同,可老夫人满眼笑意。
“麻烦让让!”
“呼~”
火急火燎地拿着两块布端着炖锅两侧,置于桌面,动静有些大,管事嗓子欲打开却又拍了拍脑门,心想提点个什么劲儿,人家怎么说都是将军府的新媳。
他换了一身紫衣长衫,没了那身铠甲,倒是添了几分儒雅。
这般被百里恪远瞧见,卿妤霖又慌了神。
只是见桌上菜都少了大半,心下一喜,总算是做对一件事了。
“真是不如大家闺秀,咋咋呼呼的不怕烫着奚儿!”
老夫人开口,卿妤霖面上只是挂着淡笑,“未知少爷回府,妤娘再去添菜。”
却是生怕真的烫到百里奚,又小心翼翼问,“少爷可有烫着?”
百里奚虽吃得慢条斯理,可正香之时,手一挥笑笑,她还真是有一身好厨艺,“无碍,你忙你的。”
卿妤霖躬身屏退,百里恪远将那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哪儿不对劲?
“来,祖母,这汤可鲜,奚儿给您盛一碗。”
自己孙儿给盛汤,哪怕没味儿都鲜了,老夫人今日算是笑了多回,心下欣喜交加。
“膳房的厨子呢?”百里恪远问。
管事在一旁回禀,“将军,膳房厨子告假回老家一月。”
言下之意,这一月皆是由卿妤霖掌厨?
———
饭后,百里奚自然被叫到书房。
百里恪远双手环抱,坐在那看此时又乖巧得不像样的百里奚。
父子俩各怀心事。
“她既是你的妾,你该做好你本分的事,别让人看了将军府笑话。”
“爹……妤娘看着……挺好的。”百里奚不懂百里恪远今日是教训他什么,卿妤霖也算是安守本分的女子,还有些贤良淑德呢!
百里恪远有些头疼,捏了捏眉心,打算起身回屋,吩咐还站在那儿的百里奚,“明日,让管事叫个新厨子。”
百里奚贪玩,这般被百里恪远一说便去交代卿妤霖。
卿妤霖在收拾衣橱,这女子,倒是什么都爱亲力亲为。
“少爷,怎不进屋?”
卿妤霖嘴上这么说,却是怕他又留下真的不走。
“你过来,我有事交代你。”
在他人眼里,她附耳过去,百里奚逗得卿妤霖一笑,夫妻甚为恩爱无疑。
那么他还想问什么?
百里恪远想问的,也就毫无意义了,他决定择日动身回边境,不该在府中久留,这行径,他都有些自嘲。
“少爷也不要说将军刻板像阎王了,他还是个心系百姓的好将军。”
百里奚与她相处这几日还算融洽,只是二人都回避了圆房一事。
他还会带些好玩的东西回来,譬如………这只鹦鹉。
“挂着逗逗解解闷吧,若是要出府,改日我带你玩儿,别让他人发觉………你我先前说好的。”
卿妤霖见他爽朗一笑,真真是不知外头有什么吸引他。
但百里奚看着多么肆意洒脱,真叫人羡慕。
雪林池在将军府后院的一处僻静地。
卿妤霖还是等着小薏也睡了才来。
望了望四周无人,才敢脱了衣裳下去。
深秋已然有些凉了,热水也不敢再烧。
在房顶那一处坐着饮酒的男子,拎着酒坛仰头痛饮,嘴中含糊不清,“……夜夜除非,嗝~~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
他怕是三坛下去,有些醉了。
怎会恍惚到醉眼朦胧,都看着那池中女子像她。
冰肌玉骨,她皎若此时高挂秋月。
晃了晃头,他从屋檐一跃而下,酒坛尽碎,那动静吓到了卿妤霖。
“何人在此!”
手上还拎着一坛酒,踉跄了一些,他单膝蹲下又饮了大半,酒液从他嘴角滑落,未束发显得有些张狂不羁,她瑟瑟发抖双手交错环抱着肩头,试图离开他远些。
挑起她下颌端看,百里恪远缓缓眨眼,那深邃如潭的眼眸沾染了猩红,一张口,便是怅然带着醉意酒香,“啊~想起来了,卿妤霖,是你。”
卿妤霖颤声道:“将军恕罪!”
百里恪远虽醉着,可神智清醒着,只是手脚有些不受控地发沉。
石头边藏着一把匕首,在月光下刀面锃亮无比。
百里恪远嗤笑一声,“拿刀?呵,当日从那柒国贼人手中救下你,你都未曾想要寻短见……怎么,嫁入将军府了,又活腻了?”
卿妤霖在这池中身子凉了个透,瑟缩到另一边,牙关都在打颤,“将军……只是,有些事………将军您是唯一知晓实情之人,妤娘不敢让您隐瞒………所以………”
百里恪远思考过慢了些,还转不过弯,只是她在池中发冷,低眉垂眼。
她与他先前临走别离那一刻,即使穿着男装,他也发觉卿妤霖是那样清丽绝俗。
看过她穿嫁衣的模样,更是意惹情牵。
“将军可否转过身?”
百里恪远只是站起自语,“呵……就不该回。”
但匕首被他顺带收了,卿妤霖加快了动作穿衣,胡乱打着绳结,小跑在百里恪远的身后跪下,“将军!请把匕首交还妤娘,不要告知老夫人,妤娘不想被赶出府!”
百里恪远转身看她,不过及他胸膛罢了,瘦小得可怜,竟还烧火做饭,当真把自己当下人,却又为何偏要嫁进府?
百里奚对她那般,百里恪远不好分辨,可她妄图撼动他交还匕首去寻死,绝无可能。
“说说拿它做甚?说得通了,自然还你。”
他微微低头便看见这朵出水芙蓉,衣衫随池水熨帖着她双乳,此时一览无余那饱满挺翘,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百里恪远敛了神色直起身子,手中把玩着那把匕首。
“如若欺瞒,那可就……”
百里恪远见一段白藕般的手臂露出红点,刹那间了然于心。
原是在说他知晓这个实情。
攥着匕首的手越收越紧,百里恪远熟练兵器对敌,能让人有千万种死法。
只是她这一露……
百里恪远什么场面没见过,上阵杀敌倾洒血泪,鬼门关前走一遭,亦是从未震惊,皱眉过。
此时却费解,眼下不如这个一言不发的女子对自己狠心。
这傻子!
是要剜去?
是什么让百里奚与她不肯圆房,还非要闹到她这样对自己?
不置一词,她不知自己手该收回还是放下。
像是有风被扎破的声音。
匕首穿过半空,刺在廊柱。
百里恪远仍在仰头饮酒,卿妤霖有些怕他此时的样子。
卿妤霖有些大胆地缓缓抬头,百里恪远盛气凌人,他未看向她眼眸,只是看她皓齿朱唇,嘴角瞧着像在微笑似的上翘。
当日喂药不肯喝,还是他以唇相喂。
不过她不知罢了。
百里恪远已然远走,那喝完的酒坛随手一扔,犹如碎在她心间。
———
那时,她察觉自己还活着,庆幸之余尚存失去亲人的凄凉,“小奴卿妤霖,谢过恩公………听他们喊你将军………丰州战事吃紧,您要是能平定……咱们就有安稳日子过了。”
她站在那缕清风之中,发丝微乱,她说,“多谢将军相救,你我,就此别过。”
当日占着营帐的人甚多,在他营帐的人也不在少数,她却是最为倔强的那个,那瘟疫来得快,似阎王索命扼住咽喉,却不如一刀毙命来得轻松。
他见过有士兵们染上,在地上奋力挣扎,最后熬不过,狰狞着面目死去。
只是她瞧着那般铁骨铮铮在那隐忍,他倒是想等她痊愈招她为兵。
倒下陷入幻境之时都不肯喝一滴药,宁死不屈地让百里恪远只能撬开她的嘴喂下,那汤药滴落到胸前,百里恪远为她擦拭时,才发觉………
万幸,她如获新生。
却可惜,她是女子。
他本意只想多救一个人,却也算是无意之间吻了她。
那柔软的触感让他喉间微干。
他在一瞬间睁眼,额上冒着汗,四周漆黑一片,百里恪远反手挡在额上,深深呼气。
怎就梦见她了?
姽婳碎碎念:
姽婳:我们卿比较迟钝,总以为自己暗恋,其实某些人对她一见钟情(姨母笑)
百里恪远:楼上安排得真好,看得见摸得着,吃不到,我只能先装圣人。(别过来,有坑,等我跨过去)(甩着狼尾巴)
卿妤霖:………(纵身一跃)嗯?你说什么?
百里奚:我爹就是老(消音——)(消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