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花街以环采阁和满春院两家老对头为中心热闹非凡,穆惜惜从后门溜了回来,就见堂里十几位军爷在好酒和美人的吹捧中,高声吹着牛皮:“…当时爷就一个箭步上前,挥刀砍了那些王八羔子,那一排人头刷刷地就掉了下来、血溅得三尺高。”,周围的姑娘们发出一声声尖叫,那军爷顺势就搂住了骆时雨的肩:“美人别怕,有爷在那些杂种休想碰你们一根毫毛!”。惜惜无语地瞅了半天,实在是不想过去,可是上楼必须要经过堂厅,一旦被发现就算有规矩摆在那她也很难拒绝了,毕竟扫了大家的兴不说还会影响别的姑娘生意。
“穆惜惜。”身后传来了尹槐的声音,惜惜转身就见他独自一人站在书房前,晦暗不明的灯光在他脸上洒下一片阴影,与前厅的热闹格格不入。“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惜惜积极认错,乖乖地垂首走了过去说:“我去看望柳尚书了,不是故意晚归的。”,“我知道。”尹槐没动,他瞥了一眼前厅,问道:“你要过去吗?”,“可以不过去吗?但是我回不去了。”穆惜惜小声嘟哝着,有点泄气,虽说她自认是个很贪心的人,什么菜都爱吃什么男子都喜欢,可这种自大的人她实在吃不下去啊…就像有些东西看着好吃,但她吃了一定会拉肚子一样
尹槐看着小姑娘蔫蔫的样子,犹豫了片刻说:“那你睡我那好了。”,穆惜惜愣住了,她一脸震惊地看向他,两只瞪得溜圆的杏眼、满盛着‘我没听清你再说一次’的神色。“你要是没听清就自己回去,”尹槐懒得跟她耗下去,凉凉地回了一句:“爬窗子也可以。”,“我要睡我要睡!”惜惜虽说会爬窗爬得还贼溜,但狼狈地溜回去和睡在狈窝里还是不一样的,她赶紧拉住尹槐的衣角,生怕他走了真让她去爬窗。
穆惜惜拽着尹槐的衣角被他领了回去,他在离花街不远的地方买了一个一进的院落,不大但是一个人住是绰绰有余了。“正房侧房都有房间,你想睡哪就选哪好了。”尹槐交待完,径直就回屋了,穆惜惜好奇心旺盛地把所有房间都跑了一遍,房间倒是比环采阁的房间要大一些,只是都没有收拾,床板上覆着一层薄灰。她倒不嫌弃,把灰扫掉正准备把柜子里的被褥拿出来扑上,却见那被褥上正稳稳当当地睡着一窝毛都没长齐的小老鼠。要说穆惜惜天不怕地不怕,若是只大老鼠她拿扫帚就打走了,偏偏是这毛都没长齐还红丢丢的小老鼠,她鸡皮疙瘩一下子就起了一身,拔腿就跑。
尹槐刚将花街的脂粉味儿洗掉,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准备去看看穆惜惜铺床铺铺的怎么样了,要知道那姑娘平日麻利铺床铺却笨手笨脚,以前在老家铺个床铺那叫个费劲,每次都需要叫个人帮她一起铺。他刚将腰带系上前襟都还没来得及拢好,就听房门撞击在墙上发出震天响的声音,然后他就和余惊未消的惜惜大眼瞪小眼了。穆惜惜害怕的时候下意识地就跑到尹槐这,哪能想到他才刚沐浴完,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胸膛上的一颗水珠,“哎他的乳头是粉红色的。”她脑海中刚闪过这念头,视线就被拉上的前襟阻拦了。“你来干什么?”尹槐咬牙切齿地问,他的手死死按在前襟上,不留一点缝隙给她。惜惜这才反应过来,语无伦次地答道:“有老鼠!在被褥上!刚出生的那种!”,“那你换个房间不就得了。”,“要是别的房间也有怎么办…”气氛一时胶住,尹槐脸黑了一半,可他一看穆惜惜腿都在抖了,才明白她是真的怕了。其实仔细想想,她确实是怕那种刚出生没长毛的动物,小时候就被吓哭过好几次,都要松哥东哥哄好久才停。
他最终是妥协了,将前襟复又拢一拢说:“你睡床上,我睡地上。”,“感谢您的大恩大德!”穆惜惜赶紧道谢,可是想想她把人赶到地上睡了又有些不好意思,悄摸摸说:“要不我睡地上吧?”,“不用,你要是沐浴就快点,水是干净的。”尹槐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浴室,穆惜惜看了看还冒着蒸腾热气的澡盆,心想她还以为他会去澡堂子,没想到在家里就准备了澡盆。两人毕竟都是扬州出身,要说扬州有句俗语就是:“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皮包水指的是早点灌汤包,惜惜靠一己之力就可以吃掉一笼,而水包皮自然就是沐浴,扬州人在沐浴上可谓是多有讲究。既然沐浴上那么讲究,扬州搓澡自然就成为了当地一绝,是很多浴场招揽人气的招牌。想到这,穆惜惜发觉自己也好久没享受搓背了,她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发现尹槐正在铺地铺,小声开口问:“你可以帮我搓搓背吗?”,却见他头也不抬:“自己去澡堂子找人搓。”
好凶…穆惜惜把头缩回去了,她自己把自己搓干净,跳进了浴盆中。她看着蒸腾的雾气,心里说不难过是假的,今天一天不仅没看到阿忆穿白甲的样子,柳尚书身体也不好,晚上还看到了小老鼠,刚刚尹槐还那么凶…今天真是好倒霉啊。她慢慢地把身体全部浸入热水中,有点委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尹槐开始和她保持距离的呢?虽然他本来就是个冷清的人,但新婚那段时间还是很热情的啊,之后她去周太守那求情后他也没什么变化,反倒来了京城后他一天天沉默下去,变得冷漠刻薄,还和她拉开了距离。惜惜默默地在水下吐泡泡,想不通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沐浴完后,穆惜惜出来见灯已经熄了,只留了床头一盏小油灯。尹槐已经躺下了,听她出来也没动静,让惜惜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蹲下来看他的睡脸,尹家两兄弟长得是真的很像,只不过松哥常年在地里干活,皮肤要更黝黑些,体格也更强壮;尹槐则因为从小喜欢读书平日都在私塾,下地没那么多,长得要细皮嫩肉些,不过两人的五官真的极为相似。惜惜忍不住有点想笑,她想起了前世那个轻吻,只不过那时躺在床上假寐的是她,他来送药时以为她睡着了,便没叫醒她,反而在床前伫立许久后在她唇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想到这,穆惜惜脸上浮上一丝哀愁,有时候她很希望阿忆阿卫都像钟三郎样记得前世的事情,那样就算不能相认也可以尽量避开前世悲惨的结局。唯独尹槐,她不希望他记得任何前世的事情。
“既然他睡着了,我亲一下也没关系吧?”穆惜惜收回思绪,看着尹槐的唇心想:“就一下,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哦。嗯你没回答,我就亲下去了。”她自问自答了一番,在心里给自己打足气,闭上眼俯身就想亲下去,还没挨到呢,就听他突然说:“穆惜惜你做什么?”,惜惜睁眼,就见尹槐皱紧眉头看着她,吓得她赶紧扯了个谎:“啊?!没什么没什么!我看你被子上好像有老鼠爪印就凑近看了看!”,“哪里有?”他抖了抖被子,在她给他瞎指的几个位置认真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没好气地说:“把头发擦干赶紧熄灯睡了。”,“好好好。”惜惜认命地去擦头发了,她有点沮丧,今天真的太倒霉了吧这种时候还能被抓个正着。
小姑娘垂头丧气,尹槐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说:“还是会有机会见到的。”,“谁?”穆惜惜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懵了。“秦大将军。”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你没必要遮掩,喜欢谁就大胆说出来就好,不用以吃东西为借口。我从来不觉得你的贪心是缺点。”,惜惜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误会了早上自己在用吃小吃掩饰自己想去看阿忆?但她也不想解释了,因为他刚刚夸她了!夸她贪心!她心中一片雀跃,可是穆惜惜又陷入沉思,不对这能算夸奖吗?。尹槐见她没说话,也没强求她回答,说了句:“擦干头发就快睡。”后就又闭上眼睛了。
这次穆惜惜不敢再搞什么幺蛾子了,她赶紧擦干头发,吹灭油灯躺了下来。可是她刚闭上眼一会儿准备入睡,突然意识到她现在睡的是尹槐的床、躺的是尹槐的枕头、盖的是尹槐的被子后,穆惜惜彻底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