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成弈。”
“知道。”
“奇怪吗?”
从李昊手里接过手机时,孙皓月察觉味儿已经变了:“你直说。”
“真真怀孕了,她已经决定好了,下周四做手术。你知道的,她一见你的时候胆儿就老鼠一样上不了台面,她只是托我告诉你一声。但我给你打这通电话是想告诉你,你无论如何都得陪着她一起去。”
孙皓月捏捏自己的鼻梁,提醒自己再清醒一点:“你这是通知我吧。”
“对,我是通知你。” 成弈心里想,不然呢,难道你会要吗?
“好,我知道了。”
“孙皓月,你的心呢?”
孙皓月瞄了一眼百叶帘后的黄闻嘉,直回答:“给黄闻嘉了。”
成弈反讽出:“有能耐。”
“我真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大能耐。”
孙皓月和成弈说话很相似,紧要关头也能开出玩笑让自己看似有路退,成弈心里骂了个狗男人:“行啊,我挂了。”
“成弈,你先别挂。工作室的事,你这段时间还多担当。”
“我知道。”
“找个机会我谢你?”
“挂了。”
孙皓月挂了电话抽身走在楼层尽头,点了根烟,抽了一根又点了一根。
会议室里的黄闻嘉正翻着手机做360度旋转运动,手机屏幕亮出,是孙皓月传给他的11位数本地号码。
2018年的最后一周,成弈和所有北漂一样,耗着自己,投入这种城市。周一是平安夜,办事处象征性地为大家准备了巧克力和苹果,然而她的临时办公位,没有。
她这次回国途径B市真的没有什么目的,本来运营和市场就互不相欠有时候还水火不容,只是为了给各位BD做好招呼。其实这种感觉很奇怪,在2年前刚入职的那会儿,她都还生涩地叫各位老师,现在得适应改口称呼名字了。
嚼舌根碎言碎语在成弈心中都无所谓,她和公司就只存在雇和佣,她拿着相对体面的薪水,干着本基础却吹的高大尚的工作,面对着行业人35岁后都会面临的困扰,但,她没拿到想到要的东西之前,还是先忍忍。出土的文物都是好的,但被埋的日子又有几个人知道。
她在独立狭小的办公室里安顿好自己,Kelly热心给给她送来了双份巧克力和苹果:“Cass,咱们还没见过。”
“Kelly姐姐你今天气色真好。”成弈接过巧克力和苹果就送上拥抱。Kelly是B市分处的HR,自然寒暄不到几句就各自回到岗位工作。
她正在看西城当日的工作安排时候,Candy小心翼翼推门进来:“Morning!”
“怎么就先来了?”成弈见了熟人进,心里松了口气。
“我就是先来看看你,咱们下午会议再见。”
“成,你先去忙。晚点给你说个好事情。”成弈给她眨了眨眼睛,Candy自然是懂了,给她个点赞的手势溜出了门。
成弈还是怵得慌,毕竟她是第一次和所有的BD会议。整场会议主要还是围绕她接手的业务说起,大家一起系统化地过了11月的数据,各种百分比绝唱了何为哪家欢喜哪家愁。成弈怀疑自己是慈善的,前leader手里慷慨大方地接了一个烂摊子,当下真想丢盔弃甲一走了之。还好听到大洋彼岸已经凌晨十分COO的开口:“2019年咱们有些商家是否可以放一放”时,成弈终于松了一口气,只着2019年大洗牌,又顺着Candy一排望下去。这牌得一起洗了吧?
下班后她裹着羽绒服到Candy先定好的餐厅等待,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某些习惯已经在变。比如她以前喜欢记录自己的idea,每在互联网工作一分钟,多一个玩的方法她好像就能在这个行业里多活十分钟。慢慢自己也就顺应了这种感觉,你抛出一个游戏,就坐在那里,用户前赴后继跳进你的陷阱里,你就是王者。
寿喜锅大概真的煮不出什么感情,Candy一直悲叹说国内市场无望,明年奖金打水漂之类的话。成弈只好递出Gush的事情堵住她的嘴,顺带说了一句:“你就别再说难了,一烂摊子还在我眼前我还没说呢。你说你们以前到底是给运营挖了多少坑啊?”
不给Candy任何机会,成弈只把自己的态度摆出来:“有些事情以后就行不通了,ROI是3有时候也不行,不是因为我不行,是这里真的不行。”说着点了点APP示意。
Candy懂她的意思:“辛苦你了辛苦你了。”喝了口茶继续讲:“还是先谢谢你,以后没那么多以前的幺蛾子了。这一年是身不由己嘛!”这种撒娇语气的“嘛”,换谁都吃的下。
成弈还挺吃女人示弱这套。只是心里想,一年比一年难都成定理了,还装什么装。
“你要不看看OC那边有哪些KOL可以做这次做众测的?”Candy拿出手机,就要和成弈讨论漂亮妹妹的事情了:“我最近发下一个漂亮妹妹还不错哎。”她接过Candy的手机,她瞬间怀疑了B市2154万常住人口数,怎么就又认识?
“她我认识,电影学院的,导演系的。”表现出一副“我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淡定感,伸手还手机给Candy。
女孩天生就拥有八卦基因,Candy的应该属于每一类都是双显的那种女孩子:“她和你一届吗?”
成弈夹着裹着蛋液的牛肉送进嘴里:“比我大,不过她真人确实很漂亮,应该不存在照骗。”潦草结束了这段对话。
这是一篇Vera Wang婚纱UGC,不过那颗tag上CHAUMET水滴大钻戒确实为满屏添加不少婚姻神圣感,苏芸的幸福感都溢到成弈的眼里了。不管她现在是太幸福还是不太幸福,挫败感这种东西,成弈觉得自己又无形的背上了。
漂亮女孩叫苏芸,是林甜的学姐,不一样的是,林甜是学表演,而苏芸是导演系。一个不需要烟火气就能生活与世无争的才女,却放下身段地倒了成弈一身星冰乐。成弈后来想,谁都有被意中人光环冲坏头脑的时候,不管你是掌镜头的,还是敲代码的。
*
2014年九月天,浮躁。
成弈结束了一上午的课程,和黄艾嘉在食堂吃的麻辣烫。这一年算是她来B市的第三个年头,她习惯了这里的钢筋森林。
成弈和黄艾嘉凑着人头刷着微博,一个很南普的女声响在她们头顶:“是成弈吗?”两人抬头看了看,一白白净净的女孩提着黑色Kelly 35,黄艾嘉倒是先开口:“苏芸姐”。
成弈念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拥有一只灰色的Birkin 35,却很快意识到自己是这场对话的主角,她被苏芸邀去喝杯咖啡谈公事。黄艾嘉厚着脸皮问能一起吗,苏芸低气压地带着她出校门。
她们在校外最近的一家星巴克外坐,成弈给黄艾嘉使眼色你这姐姐不太面善,黄艾嘉小心翼翼回着眼色,你看你现在面子多大,有人找上门来合作了。
这场对话倒是东道主先开了口:“听说成小姐一直帮着真真打理工作室,我最近手里接了个TVC,还想请成小姐帮忙看看。”说着便从Kelly里摸出自己的笔记本打开亮在成弈面前,黄艾嘉自动是凑上去一起看了。
“苏小姐也是看的起我,我都是瞎捉摸的脑皮功夫,糊弄下小女孩儿罢了。”
苏芸电脑桌面是自己的后半身侧脸写真照,黑灰色调,右边蝴蝶骨上刻着“Joseph,under my skin”
黄艾嘉一声“苏芸姐,你和我哥是要好事将近吗?”
童言无忌?当头给了成弈double份的撞击。
叫Joseph的人又那么多,就偏偏纹在苏云骨头上的Joseph就是自己微信里的黄闻嘉。
心里坦坦荡荡地骂了一句靠,又拿着能主持大局的云淡风轻回答:“我先看看。”
“他没告诉你已经分了吗?”苏芸作出一副吐茶余饭后的寻常样继续讲道:“成小姐怎么看?”
这一语双关来得及时,成弈倒不再去考虑Joseph是不是玩一玩的问题了,毫不留情指着TVC的进度条:“苏小姐这个TVC立意不好,脚本就有问题。好好的职场女性题材,最后却要和讨好异性扯上关系?还有最后那句台词太走肾了,一定要删。”
“成小姐是否能帮忙在看看?后续合作一切走流程。”
“苏小姐,你的甲方已经肯定了你的方案,其实不需要再折腾了。我们工作室所有都是真真在拍板,她说可以就签。”成弈推着黄艾嘉出去,她当然没心思躺这淌水,但又想着站在河边哪里有不湿脚的时候。
苏芸收着自己的笔记本塞进Kelly:“真真,你知道你哥最近和你们学校一个学生走的特别近吗?”
“还有这回事啊?”黄艾嘉迎笑脸上去:“你俩不会为这事儿分的吧?”
“倒不是。只怪上些日子我俩都太忙了,我忙着毕设和offer,他忙着南美那个项目。”
黄艾嘉吸了一口星冰乐,哄着苏芸:“苏妈妈当时都没告诉我你俩好上的事。我要是知道了早提醒你,我哥真就那副德行,工作要到处飞,空了还要到实验室凑热闹。要不就看看电影打打麻将,或者到处溜溜弯,问题是还有点宅。谁和他谈恋爱谁受气,直男一个嘛。”
苏芸抱着双肘挑衅地问成弈:“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
成弈做贼心虚,对上黄艾嘉的审犯人一样的眼光,只对她讲:“他追的我。”
看到面前的人都骑在自己头上了,苏芸取下星冰乐的塑料盖,去搅吸管,一个不小心碰倒塑料杯,深咖色的奶香液体顺着桌边滴在成弈浅色的亚麻直筒裤上,她一个急起身,液体继续滴在今天刚穿出门的keds白色帆布鞋上。
狼狈透了,始作俑者一个劲地说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成弈慌忙之中擦去多余的液体,只讲了句下午还有课我得回去了,抽身离开。
她回到宿舍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路上“我靠”一直在心中狂怒循环。
回到寝室后先把黄闻嘉的微信删除,手机直接扔在桌上,上床把自己关在被子里严严实实。天再热都不算什么,委屈不解难堪尴尬愤怒,跟汗水一样,在被子里,生长力和繁殖力极强。
等到这件事第一解释的,当然不是黄闻嘉。他自上次接吻后第二天早上就把成弈送回学校,告诉她有大半个月的时间要出差,先去拉美那一片,再是台湾,最后是南非。
黄艾嘉那晚等寝室其他两人都睡下了,非把她拖下床,成弈碍着不想打扰室友睡觉的面子,逼不得已被她关在阳台上。
黄艾嘉先开了口:“真好上了啊?”
成弈双手撑在洗漱台上,前倾者身子来化解自己的不满:“这不别人都找上门了吗?算哪门子好上了?”
成弈的冷静咄咄逼人,黄艾嘉只好软声细语起来:“苏芸呢,是苏老师的一个侄女儿。纯粹就是黄闻嘉年龄到了大人撮合了一下,我问了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说处了三个月没感觉,在你之前就断了。”
“拉黑他看来是我不懂事了。”讲完这话秋风徐来,她还穿着小吊带,浑身揪起一层小疙瘩。
人情世故里,黄艾嘉也知道要适当低头:“没没没,应该的应该的,给他个教训。”
“他其实真挺好的。我刚到B市那一年,他周末有空就会带我出去玩。他大我7岁,但是带我出去组的局子一定有大哥哥带着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弟弟妹妹。他出去留学第一年圣诞节回来,非得拉着我出去滑冰,说要找找小时候的感觉加强感情,二十多岁的人了还一个劲高兴的要做冰车车。结果那天我摔了个狗屎气急败坏吼着黄闻嘉你干的什么好事儿啊,他那个时候就跟我讲你别叫我哥哥了吧,就叫黄闻嘉,你也没负担。我就想,我这真注定了地叫你一辈子哥哥呀。”
“我可和你不一样。告诉他,我和那些贴上的女孩子都一样,没个Birkin和Kelly的,打发不了。”
“要什么皮的?”
“你就贫吧你。”成弈顿了半秒沉下来,往黄艾嘉的肩膀里耸了耸:“我开始后悔了,真真。”
“那就别撞南墙了,把损失降到最小行不行?”
“那你能问问他什么态度吗?”
“怎么办?你这回这墙真得撞上去了。”
“我也真没辙了,怎么办?”
“你可要记住,你清醒的时候我可是拉过你一把的。”
“哎,你说他们做了吗?”
两个人都是未经情事的少女,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肯定啊,没看到苏芸都表达的那么直接了啊。再说了黄闻嘉都30岁的人了,不做不正常吧。”黄艾嘉做出经验十足的样子分析的头头是道,红色爬上耳稍到时及时戳破谎言。
“苏芸是读导演的吧?他们完事儿之后会不会讲电影打发时间啊?”
“这,我劝你下次亲自问问当事人。”黄艾嘉心里想,round 1结束了不是还有round 2、round 3吗?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一定问,还有机会的话我得找他谈电影。”
“你有毒吧。”黄艾嘉戳了一下成弈的额头。
两人都笑了。成弈看到了黄闻嘉的好友申请,也没打算通过,赌了一把晾他到回国再说。第二天拉着黄艾嘉照旧上课,工作,还有苏芸那单子推广,黄艾嘉不要脸的还真接了。
天下熙攘,即利往来。有没隔阂,就是最大的隔阂。
后来听黄艾嘉八卦说,苏芸当年毕业就去了纽约大学Tisch学院深造。成弈看到她现在做阔太太的样子,只是在念想她在拍片吗?
大概没有了,她依旧活在成弈这辈子都到不了的阶层。
PS:大家节日快乐!
双节期间尽量正常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