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旧事。
秦世远在还没有这个名字的时候,是般若明大法师的私生子,他的大名叫般若蝉。
他的出生并不光明,甚至他的出生对于当时美名满天下的般若明来说,是一桩灾难。
又因为牵扯到皇宫秘闻,整个寺庙的下场都不太美妙。
他被稀里糊涂带出寺庙的时候,刚过完五岁的生辰,庙里的老和尚给他煮的长寿面,是以他记得非常清楚。
再后来便是两年的流浪生活。
在大唐流浪,并不困难。
他学会了和野狗抢食,知道怎么才能在一众比他强大的人面前怎样保护自己。
时间在狼狈中过去,只有佛祖赐给他的一片清明,依旧在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得见。
他从远方开始流浪,在长安终止了流浪。
每个地方不是一开始就能顺利抢到东西,这不仅需要技巧,也需要一些经验。
他来到长安不久,比不上有团体的乞讨。
那天,他正在一品香后厨蹲守,饭菜没等到,却等来了冲突。
寡不敌众,一时间他吃了亏。
“嬷嬷,拿几个包子给楼下挨打的孩子,怪可怜的。”
好听的女声从二楼传来。
他发誓这是他流浪以来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一个穿着褐色衣衫的老嬷嬷领了命便要下来。
“记得看他吃完你再回。”
他在楼下,一身狼狈。她在楼上,美若天仙。
他私心里喊她做观音娘娘。
可没成想,观音娘娘在一年之后成了他的娘。
他自然知道人牙子,在以往他都是装傻骗过那些人。可是看到老嬷嬷的第一眼,般若蝉就认出了她,老嬷嬷不记得他了,但是他还记得观音娘娘。
他想问问老嬷嬷,观音娘娘现在还好吗?
老嬷嬷在审视他们的时候,他表现的乖极了,他知道怎么让别人对他生出好感。
老天爷终究对他这个佛子不薄,他击败了众多比他年龄还要合适的竞争者,能做了观音娘娘的儿子,虽然只是个挂名。
秦世远刚到王府的时候,能看出来苏鸣鸢心情一直不好,他明白这是因为世子去世的原因。不知道他的母亲知道他被拐走的消息,有没有担心过他。
他的小胳膊缠上苏鸣鸢的细腰,小心的叫了声娘亲。
秦世远一直都知道苏鸣鸢并不像下人口中传说的那么冷淡,或者说冷淡只不过是她的力不从心,和怕东窗事发的恐惧。
一个专意提醒老嬷嬷看他吃完再走,一个不嫌弃他脏为他洗澡,一个晚上为他加被的王妃,怎么会是一个冷淡的人呢,在秦世远看来,世上在没有人比她更热心的了。
他的本心本就比别人更加透彻,锦衣玉食的生活不仅增长他的奢靡之风,更加为他助长了一番少年气。
在长久的时光中,只有那位冷淡母亲的陪伴。直到有一天,在不曾忘却的香艳美梦里,他看到了一项自持的母亲,脱了衣衫,长腿缠在他的腰身上,莺语呢喃。
他看着在学堂里抚琴的于惜若,想象翩翩。
旁人都挤了进来,看这传说中的长安才女。
秦世远却在她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一袭白衣飘飘,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她弹琴的技艺不若母亲高超,或许和他一样。
“世子爷看上这于姑娘了?我就说嘛,这于姑娘长安城就没有不爱的。”众人皆以为他看呆了去,却不成想是他在身上看到了王妃的影子。
他有点想不透怎么对把唤了五六年之久的母亲产生了如此不堪的情感。
“或许只是一时迷乱,有了喜欢的人便不会这样了。”他怕泄露自己的情感,开始连着几天不回家,开始疯狂的追求于惜若。
“远儿,于惜若并不适合你。于家的大人怕是想有把孩子送进宫的意思,只不知道他属意的是那位还是下面的皇子。不若我为你多留意一下别人家的闺女,长安里喜欢我们远儿的女孩子一定很多。女孩子都喜欢漂亮的东西。你下次可以在见她的时候,买些首饰送她。或者你也可以邀请她一起去逛街,再买了东西送她。”苏鸣鸢不过二十五,现在也有了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分外不觉得对面的人是不是喜欢她说的这些话。
他看着苏鸣鸢不断说话的小嘴,忽然有些嫉妒她口中的女孩。
“我是世子,怎么就娶不得一个道台之女。”
明明他知道她向来避忠王如避蛇蝎,他有点坏心的说道“母亲对这些讨女孩子欢心的手段如数家珍,难不成父亲当初也是用了如此手段,才娶到了母亲?”
苏鸣鸢的脸色一下煞白起来,秦世远平时不怎么喊父亲,因为平时二人不怎么见面,再说也是相看两厌。
忠王不是他的父亲,他也恨极了这个伤害过苏鸣鸢的男人。
不过,现在他却做出了比那个男人更恶劣的事。
“秦世远——你怎可”她站起来,又忽的坐下,眼睛里充满了无限的哀伤。
连老嬷嬷都用她那洞察世事的眼睛瞪着他,仿佛已经知晓了他的心事。
他有点难堪,又有点愤怒和悲伤,只匆匆说了抱歉,便逃走出了正房。
他连着一个月都没有回去。
经营了五年多的母子感情,一下降到冰点。
一场虚伪的母子佳话,终于在一次不经意的谈话中,降到了冰点。
苏鸣鸢一直以为是自己不支持他追求于惜若的原因,才造成了二人如此的尴尬,虽很伤心,却也毫无办法,只能任由他作为。
或许,是他太过喜欢那个叫于惜若的女孩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