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天不亮,安迪赶往云岛取车,这些车太显眼,要挑个没人的时间去取,七拐八拐联系到管理员,才把四辆重量级赛车的驾驶员配齐。在灰蒙蒙的清晨,安迪领车队一样,带着车子一路驶进山庄,怕扰严朗之清梦,又请着尚容的装备员帮忙一辆一辆推入车库,最后再把他们送回去。
忙完回到门房坐下,已经七点多,安迪喝了一大杯水,连忙冲了个澡,赶去大厅给严朗之做饭。她长到三十五岁,还没这样伺候过人,因为姑母不放心,才来这当管家,这次是沾足了她们娘俩的光。
想着时间刚好,严小姐应该没起来,不料这人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安迪瞄了眼穿着睡裙喝着水的女人,径直走进厨房。“严小姐早,不知道严小姐喜欢什么样式的早餐?”
“安迪?!”严朗之被安迪吓了一跳。还以为客厅没人,刚和尚容通好电话,觉得口渴,可楼上的热水喝完了,也不知道茶水间在哪,就下来烧水喝,哪里想到会遇见安迪,这可是容容的管家!完了,她还穿得这么随意。
“随便吃点什么就好!”严朗之连忙放下杯子,跑上楼。她换了身白衬衫卡其裤,扎着头发下楼。觉得自己太失礼貌,家里有个人,居然这么随意。
她走进厨房,想帮帮忙,重刷印象。“早,安迪,没想到能有幸吃到你准备的早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这些我来就好,不过我手艺不好希望严小姐不要嫌弃。”厨房里飘散着培根的香味,安迪正在专心切培根三明治。
“不要谦虚,闻起来这么香。”严朗之站在一旁,看安迪切完一个,切第二个三明治。
“谢谢。马上就好了,我处理下牛奶面包。”安迪十分认真,头转也没转一下,切完洗手,准备热牛奶。
“好的。”严朗之看她盯着奶锅那么认真,也帮不上忙,便乖乖去饭厅等着。过了一会,安迪端了一杯牛奶,一份三明治上来,严朗之明明看她做了两份,故作讶异地说:“安迪,你已经吃过早饭?”
要和安迪相处得好些,和容容的感情不能出去张扬,安迪看上去还能交流。而且女人的直觉告诉严朗之,安迪和尚容应该很熟悉,不然怎么不让别的人来做这个管家。
“呃、还没..”安迪迈出去的脚顿了顿,有点意外,严小姐这是要她坐下吃饭。又是帮忙又是挽留,真有趣,但这要被尚容知道了,可不有趣。那家伙小时候领地意识就很强,更别说地盘里的东西。她不想弄得麻烦,便找借口。“不过我有准备,现在要先出去忙呢。”
“那好吧。”严朗之只好作罢,想下次再找机会好了。
“谢严小姐美意。”安迪对她微笑,离开。
早饭后,严朗之回房补觉失败。她去了阳台,见安迪正在花园修剪灌木,便下楼去后花园。安迪看严朗之兴冲冲地来,以为她去看过了惊喜,急于分享,结果一来就夸尚容,车技好,人美性子温柔等,只字未提到那四辆车。
字字饱含倾慕,在她眼里尚容犹如九天上的仙女。安迪边剪灌木叶子,边不停地点头,心想尚容真是找了个小甜心,只是这些话对自己说有什么用呢?
挪位置的时候,对方露出了狐狸尾巴。
“对了,安迪你在容容身边很久了吧?”严朗之觉得是时候了。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安迪。
“嗯。”安迪咔嚓一下剪掉最后一根多余的枝叶,然后停下手上的活,等严朗之的下句话。
“哦,那你肯定知道她喜欢吃什么,我知道几样,你听听我说的对不对?”这么爽快,反倒让严朗之生出些不爽。她和尚容也就是这几天才亲近起来的..以前..
“严小姐请说。”
“蟹汤、粥。”严朗之说,说完觉得更不爽了,她多年观察,努力混进和尚容在的各种喜宴应酬,远远地看她,也就才知道这三样,不知道等会安迪要说几样出来。
安迪微微观察着严朗之脸上的表情变化,说:“嗯,大小姐自小就喜欢蟹汤、蟹粥。”
“你们一起长大的?”严朗之敏锐地抓住重点。
“对。”安迪笑笑。
“!”严朗之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严小姐。”安迪不解地看了下严朗之。
“没,挺好,那你肯定了解她非常多。”严朗之摇摇头,像被放了气的气球。
“我是管家,这是应当的。”安迪看向天空。天很蓝,云在飘,天气很好,她有点儿想笑。
“嗯..”严朗之有些尴尬,把话转到她最感兴趣的地方上:“她小时候是怎样的?”
“和现在差不多,就是调皮一些。”安迪回答,她将工具收进盒子里。
“能不能说具体一些。”严朗之见她要走,忙问。
“可以,但是我们要站在这里说吗?”安迪转向花园里的亭子。严朗之立即跟安迪一起走过去。安迪开始说,说尚容小时候的趣事,以及她的学习。开始她都在胡说,但严朗之听得十分认真,让人不忍心,她便在最后说了几个尚容真正喜欢的食物。说完,就说自己要去忙,走开了。
严朗之看着安迪离开的背影,心想自己赚到了,虽然安迪刚刚开始说的事情就像说笑话一样,但是最后那几句听起来挺靠谱的。中午容容过来吃饭的时候,试试就知道了。只是安迪挺皮的。如果是因为管家不好讨论小姐,大可直说。偏要逗她。算了。反正是赚。
心情更好了些。回去继续补觉,十点多左右醒来。看到尚容发来的短信,说中午没来晚上也没来,但有惊喜在车库。大概猜到是什么。但已没有惊喜的心情。
期待的午餐和晚餐落空,呆在房间里,严朗之不知道该做什么,呆坐了一会,接到李愿电话约晚餐,想了想,沐浴换衣出门,去做个spa再换个发色。在车库看见那四辆主人不在的车,觉得没半点生机。
新染的黑色长发,新描的弯眉,妩媚灵动的眼妆,透粉色的美瞳,和往日所差无多的穿衣风格,露肩长裙,开司米披肩,尖嘴高跟鞋,黑色的小包,身材高挑前凸后翘,由上至下多一笔或少一笔都会破坏的完美轮廓,构出李愿心上的人儿。
这个喜欢五年,可恶可恨也可爱的女人。
李愿苦笑,坐在窗边看严朗之笑着款款而来。她忍不住想,严朗之倾心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人,为什么要让她等这么多年,假如是自己,只要她说愿意,那肯定毫不犹豫跟她走。
“你今天真漂亮。”严朗之走近,李愿起身吻她的脸颊。
“漂亮?确实如此。”严朗之笑着回吻她的额头。引得旁边的座位上的客人纷纷侧目,目光无不羡慕。
“老喜欢亲我额头。”李愿嘟着嘴抗议。虽然在国外很开放,但她还是皮薄,被人看得脸有些粉红,不过婚前的忧郁也被严朗之亲得散了些。
“怎么?不可以亲吗?结了婚我也亲。”严朗之眯眯眼,占嘴上便宜。在她看来李愿这就是要结婚的小女人娇滴滴的模样。
“你就不想想,我是不是故意这么说。”李愿直直地回视严朗之,有恃无恐地说。
“呃、”严朗之没想到李愿会这么说,被她的话呛住,便识相地住嘴了。
吃饭的时候,李愿没提婚事,严朗之也没问,聊了下最近的趣事,明年开春去哪看春景,严朗之发现李愿有些憔悴,心不在焉,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正想着,李愿看向她,问:“你不想知道我什么时候结婚吗?”
“什么时候?”严朗之眨眨眼。
“我结婚你倒是比我还着急。”李愿一下子皱起眉。严朗之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觉得错肯定在自己,于是再次闭嘴。沉默了一会儿,李愿酒杯里的酒见了底。侍应生过来添酒。严朗之听见李愿轻哼一声,说:“也是,这样你应该觉得轻松了不少。”
“小愿,我没有那样想。”她心下一急,拍着桌子倏地站了起来。再一次吸引了旁人的目光。干脆横了那些人一眼,愤愤坐下。
“不,朗之别骗自己。你有。”李愿不依不饶。
“对不起..我、”严朗之无言以对,只能道歉。
看严朗之低头认错,李愿心里又气又疼,拉过她,重重咬了她的唇,提起包包立刻转身离开。
“咝——小愿..”严朗之猝不及防被咬一口,觉得唇边刺疼发麻,伸手捂住,湿漉漉的感觉,低头一看已经出了血,她反应过来,抬头找李愿,可对方在餐厅没了影。再看周围,都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看她,好像她活该被甩。严朗之气得想骂人,想想李愿离开之前的样子,又气不起来了,抽纸擦擦嘴,结完账离开。
从餐厅出来也失去了玩乐的心情,严朗之直接开车回尚容的宅邸,她没注意到,一辆黑色的轿车,跟着她出了停车场,里面的人不是别人是宅邸的管家安迪。她把车设置成自动驾驶,靠在座椅上摁着终端,嘴里念着:“严小姐被可疑的omega小姐咬了嘴,并且破了相。”念完点击屏幕上的发送,悠悠哉哉地看起报纸。
短信到尚容这时,她正在用餐,身体对外界的所有都屏蔽。左边坐着父亲,父亲旁边坐着母亲,对面坐的是今晚的相亲对象,李愿的母亲和父亲!原本以为至少是平时走得近的那几位omega,没想到居然是从国外刚回来的李愿。但李愿的父亲现在身处华亚高层,有他的支持竞选之路事半功倍,基本就是内定。
可是,她和朗之要怎么办?如果是熟悉的omega,她们还有回旋余地,可以去协商形式婚姻,对朗之保证,对哪都有交待,可现在这样要怎么开这个口?
“老市长,我看就这么定了,咱们现在给孩子们选个好日子?”穿西装的女人举着酒杯和斜对面穿着毛衣的男人说话。女人是尚容的母亲容熙,看上去比尚容大几岁的样子,男人是李愿的父亲李立,头发半白。
尚容心头一凉,感觉灵魂从身体离开,飘在上空看母亲边说边笑讨论自己和李愿的婚事,就像买一件毛衣一样。
“阿熙,我一向看重你和阿宏,相信你的女儿也不会差,这次竞选我也很看好她,把小愿交给她我放心。”李立点起一根烟,透过烟雾他欣赏的目光落到尚容身上。
气氛有一瞬凝固起来,容熙瞥了眼女儿然后带头笑起来,尚宏碰碰尚容的手肘。她顿醒,忙起身端起白酒杯:“请伯父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愿。”将一杯白酒全数饮尽。喝完倒上两杯再喝。火辣辣的滋味,从尚容的喉咙蔓延到胸口,烧得眼睛发热,心口发烧,眼角猛地冒出几滴泪,坐下的时候差点摔倒。
尚宏及时扶住摇摇欲坠的她,没出洋相。接着桌上几人哈哈大笑起来。恍惚间,尚容听见她的订婚宴,将在明年一月秘密举行。为什么要这样玩她?刚和朗之就要和别人订婚,还是和李愿订婚,为什么?被命运捉弄却无力反击的悲愤堵在她心中不散,慢慢地,她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昏暗之中。
在城市的另一边。严朗之正在给嘴上的伤口做简单的处理,处理完毕,她给尚容发信息,到了八点,已经发了十条出去,但都石沉大海般均无回应。严朗之一面安慰自己尚容有应酬,一面给尚容打电话,却被挂掉,接着又打了三个,又通通被挂掉。
挂的速度很快,就好像在说:“严朗之,适可而止,我在干正事,有什么等会再说。现在别烦我!”她心里突然变得很不安,忍不住想尚容在做什么,在她心里自己又有几分。
这两天,她们相处得很好,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床上激情也不在话下,可这些都抵不过她的正事吗?发一条信息解释下会怎样?还是多数alpha惯用的伎俩,玩过之后就弃之不顾。但是她现在在她的家里,车库里还停着奈伦送的车。这不可能。
肯定出了什么事。严朗之忽然有很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她拿起外套,走向车库。刚到车库,看见安迪正站在那里,好像知道她会来。
“严小姐,大小姐让我告诉你,她喝多了。”
“她喝多了怎么告诉你?”严朗之和安迪对视一眼,语气有些冲,她现在丝毫不觉得这个满口胡诌的女人的话能信。说不定就是尚容派她来截人。
“唔,事实上,在晚饭之前她和我说过,如果今晚她没能来给你惊喜就说明她喝多了。”再漂亮的女人发起火来都是可怕的,安迪耸耸肩,为严朗之打开车门。在严朗之要上车的那一刻,她忽然沉声道:“相信我,你现在就算冒冒失失去了尚家,也没有在这座宅邸等她来得聪明。”
“你什么意思?”严朗之拽住安迪的手臂,死死地盯着她,眼中阴霾沉沉,好像随时都有一场暴风雨降临。
“她今晚,”安迪也严肃起来,一字一顿地说,突然,她神经质般又笑起来,“严小姐,今晚夫人会去尚家,她们肯定在一块呢。你现在过去,大小姐肯定会措手不及,你要相信她,我从来没有见她像在乎你一样在乎过人,她今晚不能来,绝对有她的苦衷。”
“我,那她为什么不接我电话?”看样子安迪不知道自己给尚容打电话,而且自己贸然过去,容容家教又那么严格,严朗之有些动摇。
“嗯?可能手机在助理那里保管。”安迪回答。
严朗之眼睛一亮,这么说那就说得通了,她松开安迪的手臂,看到她的衬衣凹陷进去,忙抱歉道:“对不起,我冲动了。”
“没关系。严小姐,假如我是你也会这么做。”安迪对她笑笑。严朗之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然后回房等天亮。
第二天,尚容醒来。宿醉残留的酒精味在口鼻中发酵,让她大脑发昏,头一阵疼,她从床上滚到地上,跌跌撞撞地去了浴室。好不容易用热水浇醒自己,昨天发生的事情便气势汹汹,不给她喘口气似的,接连不断地出现在脑海。尚容捏捏眉头,一不留神倒在了床上。
就在这时,房门打开,容熙走了进来,她在床边坐下,轻柔抚摸尚容的头发:“容儿,好点没有。”尚容有些惊讶,母亲已经多年没有回来,在容家和现任妻子生活,但她不想表现出心中的情绪,便轻声应了下。
容熙将女儿的表情变化收进眼底,继续梳理她半干的头发:“严二小姐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昨天你喝多了,她差点找到这,我让安迪阻止了她。看得出来很担心你,是个好女孩。妈妈很高兴你们能在一起。但是你马上要订婚了,还要当市长了。肩上的担子这么重,你舍得让她陪你一起扛吗?”
尚容张唇。“我——”容熙起身打断她,“容儿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已经帮你请了假。今天在家好好休息一天。”把终端放在尚容的床头柜上,说:“你和严二小姐的问题,尽快处理妥当,不要辜负我们对你的期望。”便离开了卧房。
“呵呵..”尚容自嘲地笑笑,说那么多,真的在乎的还不是是她能不能做市长?只要能做市长,怎样都行是吧。
可是,朗之呢?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尚容痛苦地抱住头,心中一阵闷堵,该怎么办,如果是别人,还可以想办法,可是现在订婚对象是李愿,怎么做都不对,难道三个人平和地坐在一起,互相接受对方?简直荒谬。
即便是别人,对都是委屈朗之的,更何况是李愿!她不能把她卷入这么复杂的关系,太自私了。不,一开始就是自私的,明明知道未来不掌控在自己手里,却自以为是还是要她。尚容开始头疼。
这时,终端发出信息的提示声。她连忙翻身去拿床头柜上的终端,数十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跃然入目全是严朗之的,心下一颤,忙点开电话回电,想到父母和李愿又把终端放下,回了昨天喝多了头很痛,便把自己包进了被子里。
她恨自己无用,朗之肯定没有睡好,为她担心一夜,可是她却连打个电话都没有勇气。她们才在一起不过两天,幸福的时间难道就这么的短暂?
“朗之...”尚容包在被子里,不甘而又痛苦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