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尽欢--15.

15.

尽欢接完电话只对路铭说了句有急事就走了,路铭的问话根本没有回应。

神经病!谁管她谁有病!

她没回家,身份证在包里,直接打车去高铁站。来电话的人说尽欢爸爸喝醉了酒突发脑溢血,没等到120就过世了。

何叔叔来高铁站接尽欢,两人碰面后,对方急忙解释,“我们一起喝的酒,你爸喝多了我们给送回家,人还是清醒的,还跟我们说话呢,突然说他去厕所,起身走到电视机前就倒下去了!我们还以为站不稳摔了,过去一看才发现不对劲,叫都没反应,我们也不敢轻易挪动就打了120谁知道…”。

尽欢微微一笑打断对方,“谢谢您通知我,我们去医院吧。何叔叔,我很久没回来了,什么都不熟,有些后事安排可能还得麻烦您”。

“哪里的话,孩子啊,你爸晚上喝酒还提到你呢,说闺女出息了,给他钱养老,还说过年叫你回来呢。我拿你爸的手机给你打电话,那通讯录上除了我们老哥几个就只有你的电话号码”。

尽欢并没有动容。

她平静的去太平间看了人签了字,礼貌的请叔叔们帮忙联系殡葬,后事从简,火化了就算了。按照尽欢的安排,这桩大事天亮了去一趟火葬场就能结束。

饶是几个大男人都忍不住背后说尽欢心硬。

“身后事都是为活人安心,我们家没人了,就我一个,我带他的骨灰回去”,尽欢说。

其实她也没必要和任何人解释。

尽欢在几个父亲老友的陪伴下火化了父亲,又回到家里去,她什么都没动,原模原样的把父亲的家上了锁,然后自己去酒店住了。

她本来第二天就准备回去的,有人找来耽误了一天。

也是一位故人,尽欢小时候照顾过她两年的一位阿姨,苏父曾经的女友。

阿姨很是赞同尽欢的处理办法,干净利落,“你爸就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再说了,人死了什么也不知道,何必大费周章”。

“是的”。

“怨你爸爸吗?”

尽欢想了想,说,“好像也不怨”。

对方想和尽欢说说过去,尽欢拒绝了,她送了客,把父亲的骨灰盒装进随身包里出门去了。

新一小以前是苏尽欢的母校,这一片重新修建了,熟悉的老地方都拆完了,崭新一片,她找到以前经常去的游戏厅,这里已经成了公园,尽欢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靠着树坐下来把包抱在怀里。

“说点高兴的,第一个想起来的是考上大学你给我买了个手机,诺基亚触摸屏,我高兴死了,拿着去大城市上学,同学们用的都是安卓手机或者苹果手机,流行的小游戏我的手机都下载不了,那会儿我可自卑了,第一次意识到,咱俩都是土包子”。

“其实你对我很仗义,你有钱的时候对我也很大方,我六年级,你要出门喝酒给我塞了五百块,那个周末我请了好几个同学去吃饭,特别有面子”。

“我曾经有个朋友说我消费观畸形,这都是拜你所赐,我真是把你今朝有钱今朝散尽的脾气学了个透彻,不过咱俩好像一直财运都不错,穷也穷过,但总能有意外之财”。

倾诉被打断,微信电话响,路达,他发了好几条信息尽欢没回复。

“干嘛呢你?说好的帮忙转发,人呢?”,路达问。

“知道了”,尽欢挂了电话,打开微博关注了路达然后转发了那篇文章,做完她就关机了。

继续聊天。

“如果我说我对你的离世一点也不伤心,你会伤心吗?我是说,我想带你回家,活着的时候好像没办法亲近,现在可以安静作伴了”。

“我现在其实能理解你的生活方式了,因为我好像也和你一样,很难感受到真的快乐和新鲜。明天,明天我带你去看看奶奶吧,奶奶总担心你,现在不用担心了,你终于安分下来了,咱们仨也算一个家了”。

**

路铭最近公司事多,一直住在酒店,他连续三天停车的时候看到苏尽欢的车还没开走,他开始担心。

打电话过去对方没接也没回,路铭给她留了个信息,苏尽欢第三天晚上才回复,说“回家奔丧”。

路铭感到一丝抱歉,那晚他实在不该让尽欢一个人半夜离开。

—节哀。怎么不跟我说,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谢谢。

—你回来了吗?

—是。

对话到此为止,路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按照常理来说,朋友的亲人离世,自然该去吊唁,不过时机已经错过。

路铭一整晚都很烦躁,那晚苏尽欢接完电话之后的表现过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说实话,他没见过苏尽欢这样理智独立的女孩,当然,她没做错什么,一切都是一个完美炮友的表现,但她似乎又哪里做错了,路铭说不清楚,只觉得烦躁难眠。

隔天一早去到公司,路铭一整天都有会议,他吩咐助理给苏尽欢安排个工作。

就说了这么一句,可为难死了可怜的助理。安排工作简单,什么职位他也有数,关键是安排在哪?路氏?哪个公司?或者合作伙伴的公司?或者给苏小姐开个公司?

好家伙!小助理迎来职业生涯第一大挑战,这工作安排不好他自己工作就没了。小助理纠结了一上午不知道怎么办,午休时间,路铭问,助理硬着头皮反问,“苏小姐是想积累点哪方面的经验?”

路铭看他一眼,说,“忙一点的,工作量饱和度要高”。

“好的”。

小助理秒懂,忙起来,别缠着老板,懂!

路铭忙,交代助理安排好立刻联系苏尽欢马上入职。他给尽欢发了微信说了声,尽欢接完助理的电话才看到。

小助理说,“路总说希望您尽快入职”。

尽欢想了想给路铭打了电话。

“最近状态不太好,没怎么睡觉”,她说。

路铭会错意,“不急着上班,你可以休息好想来的时候再来”。

尽欢不说话,沉重的叹气,路铭又说,“我倒是觉得,你现在找点事做会比较好一点”。

“路铭”,她唤他。

“嗯?”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安慰我吗?”

路铭沉默了几秒,开口,“我很抱歉那晚没有送你”。

“我知道你的出发点”,尽欢打断他,“我是想问你,路铭,我现在不太好,心情很糟糕,你确定你要帮我吗?”

“我想我们也算是朋友,你失去亲人,我应该给予你关怀和安慰”。

“是的,我好需要一个朋友”,尽欢说。

路铭轻微叹息,“好好睡一觉,来上班吧”。

“好”。

**

苏尽欢第二天就去了公司,入职当天,主管给了她一堆文件,要她先熟悉业务,尽快上手,尽欢本科专业跟金融不沾边,她这几年又没上班,说实话很难入门,抱着一堆资料和分析报告看到下午,脑子昏昏沉沉一点头绪都没有。

下午四点,主管交给她一份资料,还给了参考报告,让她尽快写一份分析报告出来,明早之前交。

十一点,路铭微信问她第一天上班如何,她回慢慢适应,继续照着范文照猫画虎,按照别人的报告框架逐字逐句找材料填充。

通宵赶出来的报告交上去被打了回来,主管只问了句是否具备基础的金融常识?

尽欢想了想去了主管办公室,她说,“我不具备金融专业知识储备,所以需要一点时间学习”。

“交代给你的是最基础的分析报告,实习生的活”。

尽欢深呼吸一口气,说,“即使是这个程度,我也需要一点时间补充专业知识”。

“是要公司等你四年去修个学位?”

“不,我学习能力很强,给我一周时间,我一定可以写出合格的报告”,尽欢说。

主管看了看她,说,“你先出去吧”。

苏尽欢的应对办法是直接找朋友介绍了一位专业素养过硬的培训师一对一集训,一周时间恶补金融基础,收费一万。

交了学费老师立刻开始在线远程授课,尽欢放下一切工作戴着耳机边记笔记边听课,十分认真,直到被人拍肩膀叫起来。

“上班时间你在做什么?”,主管不悦。

“我在学习啊,自我培训”,尽欢让开一点给主管看屏幕,视频对面的老师有模有样的写着板书在授课。

主管没理她回了办公室,回去后他越想越不对,苏尽欢的人事档案是没有的,HR那边也只说是总助安排进来的,但又交代了要严格对待一视同仁,主管有点慌,把握不好分寸。

等到下午的时候他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苏尽欢是谁!怪说这么眼熟,可不是之前名噪一时的财产继承人吗?

苏尽欢这边上着课,饭也没顾上吃,三点多的时候又被主管叫了去。

尽欢先是被主管准备的下午茶吓到,然后在对方和气的问话中交代了自己的培训课程收费,讲师背景,课程接受度等之后,主管又提出可以请公司内部专业培训师进行岗前培训。

尽欢婉拒了,说自己先学完这七天集训再根据老师建议系统学习,主管客气的说有问题随时找他。

这还不明白就是傻子了,苏尽欢顿时没了学习的劲头,不过半天的时间,下班的时候来邀请她一起吃饭的同事都多了起来。

令人窒息。

苏尽欢可不想应付这种虚假的职场人际关系,上班第三天,她就不干了。

离开公司后,她跟路铭打了声招呼,说不喜欢职场氛围,让她抑郁,路铭没挽留。

“不过我倒是找到一个新目标,我现在在上课,恶补金融知识,也很充实”,她说。

“随你”。

苏尽欢回家认认真真学习了一周,讲师有给她布置作业,尽欢完成的还可以,她之前在路铭公司拿到的那份参考报告还在微信上有记录,尽欢拿来自己练习。

路铭这几天出差了,和苏尽欢没联系过,等他回来的时候,想起去看望苏尽欢,苏尽欢在自己家,给了他地址。

到了之后苏尽欢去厨房给他泡咖啡,路铭看了看客厅,沙发上地板上随处可见摊开的书,桌上也是一堆笔记,电脑屏幕显示的是一份PPT,路铭无意偷看别人隐私,但苏小姐这份PPT模版是路氏集团的。

尽欢端着咖啡出来的时候路铭在翻她的书,看到她路铭指了指电脑,“我倒不知道路氏还有你这么位编外员工”。

尽欢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跟他解释怎么回事。

“还牵扯不到泄密”,路铭笑了笑。

尽欢把PPT关掉,路铭看到屏幕上满满当当十几个一摸一样的文档,他拨开尽欢的手一一点开看,彻底迷惑了,“你练打字速度呢?”

“什么啊!每一份都不一样好嘛,我自己学着写分析报告呢”。

路铭粗略的看了一遍,说,“重复做无意义的一件事,是精神病的征兆”。

苏尽欢啪的一下合上笔记本作势扑过去要打他,路铭拉住她的胳膊,人顺势倒在他怀里。

拥抱还是很有力量的,苏尽欢抱住他内心感叹。重复写那份报告并不是为了练习打字速度,她也知道这是无意义的行为,只是这件无意义的事能消磨时间让她忘记坏情绪。

当然她可以选择继续学习新知识,只是苏尽欢现在也不太想费脑子,脱离了真实的互动,一个意志消沉的人很难调动积极性,所以重复麻木的机械工作很适合缓解焦虑不安。

她很疲惫。

路铭感受到她的拥抱和情感缺失,这一刻他没有想拉开距离的想法,他看到了远处架子上摆着的骨灰盒。

他摸了摸苏尽欢的脑袋,怀里的女人小声说,“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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