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山藤与衣若等在松岭厅堂,又一路送至南城郊。
山藤与洛青走在前头,有些怨由道:「你这回实在太不够意思,好歹我们也看了你们一路,这婚仪,竟不让我们去。」
洛青淡淡笑道:「虚仪罢了,这两头战事,委实铺张不得。」歛了神色,又道:「这木子河若有万一,你首当其冲,务必小心。」
山藤拍拍他道:「没事。要先打退盟主,再退夜阑,真能过了河,也剩小猫了。」
洛青看着他,道:「你最好谨慎些。他杀得了冥空,修为已在大哥之上。我们…一定尽快回来。」
山藤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自己才要小心…。」忽然又想起什麽似的,道:「对了,你塞给我何列那小子做什麽?他司药不司得好好的?」
洛青淡淡一笑,道:「万一我没回来,让他接副堂。还有,那些什麽天涯何处无芳草的道理,教教他。你若能说服他,帮他配门亲,那是更好。」
山藤似懂非懂,道:「喔…,我怎不知道他有什麽旧情了?你当真对他特别好,如今连亲事都要为他安排…。」又道,「但这副堂,我可要当得牢牢的,你,快去快回。」
洛青一笑,道:「好。」
他回过头,看衣若还牵着白棠,絮絮滔滔,道:「你还在同白棠说什麽?说一路了还这般起劲?」
衣若看了他一眼,道:「如今这白棠对堂主你又服又顺,我不过告诉她,受了委屈,万不要以为她没有娘家,我还在兰台等她回来,若是堂主对她不好,我坏了规矩也要为她出气。」
洛青挑起眉,淡淡道:「我倒还怕了你…。」
白棠忙道:「阿青…若若不过说说,你别生气,我们走吧…。」
衣若一叹道:「唉,你怎麽就教不会…。」
洛青上了马,又拉上白棠。辞了两人,与已等在前头的几名侍从,纵马而去。
衣若看着滚滚尘埃,又一叹,道:「山藤…,堂主这般坚持要先迎白棠过门…是不是这趟,委实凶险?上回上岱山,她一身武行,还能伤成那般回来,这回,还真不知能不能再见到她…。」
山藤揽了揽她,道:「那绑生咒,亦祸亦福,花门本经再难,练不死她的。」
衣若一瞪他道:「什麽死不死,讲话别这般难听。」
山藤转了转眼道:「你说你最忌我有事瞒你,她这回确是生死关,哪里说错了?」
衣若一怒,道:「行了!走吧!」
从兰台至乌尔,不过三五日路程,渡了不少安南河支流,始见处处水田埤塘。乌尔东南两面临山,温暖多雨,水光映着远方青川山脉,景致开阔荡胸,比起兰台,又多了份水乡柔美。
这日,他们入了乌尔境内,扎营在东方大山下的喀什湖畔。白棠自年初醒来,还未见过大山大水,青蓝层叠的远山,潋灩波光的水色,无不令她动容。
她坐在石岸,望着一湖晃着月色的水光沉思。
「在想什麽?」洛青静静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
白棠看看他,一笑,道:「阿青…那抹弯月,映在湖上,那水,一带一带摇着晃着,我觉得很是熟悉,心里…很是宁静。好像…那是我经历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只是…看着看着,不知为何,又有点伤怀。岱山…也似乌尔这般,风光明媚麽?」
洛青望着她,淡淡道:「岱山…的确很美。从前,有着名的八景。我和长老上山,多是初春残雪,满谷飞花的时节。你喜欢的,约莫是天池的青波映月,我…倒没看过。」
白棠眼里波光流转,喃喃道:「满谷飞花,青波映月…,听起来就很美…。」她欣然转向洛青道:「阿青…之後有机会…」
洛青轻揽过她,倏然吻了上去。他吻得揪心,揪心里似有些抑郁。半晌,才缓松开她。
白棠低下头,方才她脑中又闪过那玄衣男子,她忽然知道,何以洛青的吻里,有些不平。她轻轻道:「你生气了…。」
洛青看着她,似有些落寞:「我…巴不得你身体记得的,心里记得的…是我。岱山再美,我都不想你回去。」他一叹,又道:「虽然…我们在一起时,,可说一点没有什麽快乐的回忆,又…怎能怪你。」
白棠见他难过,绕上他颈,柔柔吻上他。洛青一怔,心跳怦然,将她揽得更紧了些,连连吻了回去。
白棠不过想宽慰他,见他烧火,有些紧张,轻推开他,道:「阿青…我…我只是想告诉你,其实,我也喜欢,你同我计较。好像…你当真有一点喜欢我。那些旧事…我不过就零零落落地想起来,算不得什麽…。」她依进他怀里,又道:「从前,你约莫都在帮我打杀…,之後…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自然,眼里心里都是你…。你就…别气了。」
洛青搂着她,一胸抑郁,顿时化作一湖柔情,柔情里却又泛着沉沉痛楚。他对她,岂止一点喜欢…,他实在太害怕失去她,害怕得,几乎想着放弃。辰昕从前劝他,爱上她是件难事,但如今,她对他生情,那难字,才真刻骨铭心。
隔日再行,渐离城郊,洛青一行人,自林径转进大道上,不多时即见了城门。城门一骑侍从迎了上来,为首一名精壮男子,一身青衣配剑,气宇卓然,他一双如鹰的锐眼,扫过白棠,为她盛颜一绊,又立时收了回去,下马揖道:「洛堂主。」
洛青点了点头,没漏掉他那眼神,道:「白棠。白姑娘。」
他连忙再一揖,低头道:「苑隼失礼。」
洛青向白棠道:「这是西二堂防卫队副长,苑隼。」又道:「怎麽不见擎鹿?」
苑隼禀道:「总长带人守在南林,近日山巫谷与桑君谷时常走火,堂主要我们多看着些。」
洛青微皱起眉,再点了点头,道:「先替我通报长老,我们这趟提早了些,等等直接回大堂。」又向白棠道:「走外城道较远,已经有些晚了,我们直接进市街。这里城景挺美,你多半会喜欢,但今日,只能过路不停。」
入了城门,建筑逐渐聚集,城内处处流川、拱桥垂柳,川上小舟轻荡,沿川店铺林立、行人如织。时至傍晚,店前一一挂起小灯,相映川里斜阳,又是一番景致。白棠有些讶异,若说兰台端庄严整,乌尔似乎是个诗情画意,风光旖旎的地方。
洛青侍从在前开道,人群见了马匹纷纷避让,他们走得并不算慢。不过多时已穿过街市。大道沿地势缓缓上行,不过片时,大堂已在眼前。月盟会堂座落山脉尾端低矮的山丘,比之山下幽静不少。山道已暗,路不甚清,回望却是满城琉璃。
辰昕闻声已迎出堂来,担心道:「怎麽提早下来?」
洛青看了他一眼,简单道:「他用灵矿和…暮岩,炼了新剑,忽和长老认为,不能再拖。」
辰昕眉头一皱,道:「进去说吧。爹娘等在家,我们先过去。」他看了看一行人,又奇道:「小草竟还不回来?」
洛青一烦,道:「我把白棠接来松岭,她就再也不跟我说话。反正她就住那之青院,我请衣若多去看她。」
辰昕点点头:「也好,免得又出乱。」他瞧了瞧白棠,见她颈上有伤,好奇道:「你那伤怎麽了?洛青眼下还有人动你?」他想他这妹妹该还没有如此能耐。
白棠看了他一眼,道:「我…,迷路。」
洛青一叹,道:「寒露。」
辰昕一副了然神色,转身迈步进了堂门,道:「这回你该不会又没杀她?」
洛青淡淡道:「人终是让何列救下了,我看赵大哥下不了手…。」
辰昕奇道:「何列…。你这回欠他了?」
洛青道:「这职等…也帮他升了,我让他去山藤那里。」
辰昕回头看了看他,笑道:「你还要回去,升什麽。倒是这亲事,算盘打得可精,有进步。」
洛青淡淡一笑:「成不成,也得看山藤和衣若了。」
辰昕笑道:「成。那对夫妻办这事你放心。」一叹,又道:「现在就你最不成。」
大会堂耸然在前,辰昕领两人一拐,依着径续往堂後走。会堂後落着不少宅院。经过堂主府邸,大门连着围墙已挂满了红采头,显见一片喜气。辰昕道:「你这阵子住在我府里霁月堂,拜堂和新房也在那。」又道:「白棠这两日会先住小草紫院里的空房。」又往前续行。
洛青好奇道:「怎麽不用我们从前的院落,还要你大费周章。」
辰昕看了他一眼,道:「娘的意思…,你就别问了。住我那也自在些。」
白棠好奇道:「辰堂主,暮樱也在您府里麽?」
「暮樱也在紫院,她最近身体不太好,想来是因那灵矿,」辰昕神色一沉,叹道:「她说那是背信毁诺的裁处,就是爹那歛魔的咒术亦起不了作用。只这处邻近青川,仙系灵气不同,还稍能屏挡那怨念。但那岱山灵矿,若稳不下来…她恐怕…。」
「阿昕…。」洛青看着他,欲言又止,这和稳歛魔,如今岱山还能寄望於谁。一旁白棠眼睛睁得老大,辰昕这话,分明说给她听…。
「她一介上门主…本也知道。」辰昕别过眼,淡淡道。
洛青心里一阵萧瑟,和这肝胆兄弟,头一遭,犹如隔了千山万重。
进了辰老府院,辰昕跨了门,喊道:「爹,娘。」
辰老正坐在案上,同夫人喝茶,头抬了抬,道:「回来了。」
洛青一揖道:「爹,娘。」他牵过白棠,白棠盈盈一跪,轻道:「伯父伯母…。」
辰老见了她,一笑,道:「棠儿,该改口了,还什麽伯父。」又向身旁夫人道:「祈安,你看看这棠儿和暮樱,岱山真是个好地方。」
辰夫人祈安淡淡一笑,并不答话,起身走至洛青身前,替他拂了拂衣,道:「你爹,很挂心你,你们聊聊。我去後头看看膳房。不如棠儿…,喔,我倒忘了,他约莫不若暮樱伶俐,无妨。」说着,已步出了厅堂。
洛青一愣,明明上回回乌尔,祈安还同暮樱说说笑笑,一派和乐,这回见了白棠,冷淡不说,还端着这般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