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她辗转反侧想着这个问题,可任凭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这个秘密究竟为何。
直到第二天,她又去刑部大牢见了沈一贯一面。
她看了他许久也没说话,因为该问的她已经在昨天问尽了。
她无话可说,沈一贯亦噤若寒蝉。二人相顾无言许久,林景年这才默默把手伸进怀里,动作一顿,掏出一纸休书,从槛栏底下塞进去,又向衙役要了笔墨回来。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看纸又看看她,只得接过笔,沉默地签了字。
一会儿,见他将要落笔,她又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到沈一贯眼下,“这枚玉佩,你可认得?”
只在这时,他才登时愕然瞪目,林景年一惊,忙将手臂缩回,要收起玉佩,顷刻,却被一把抓起衣襟。
沈一贯急问:“这个玉佩是谁给你的?她在哪里!你们把她怎么了!”
林景年如遭晴天霹雳,脑中突然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莫名想起景笙曾经问她:“你说,这个家未来的小妾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心中明白了一切,一时间也说不出来什么话,只是用尽她所有凌厉直瞪瞪地看着他。片刻,他受到寒意冷静下来,松开手,颓然瘫坐在哪里,喃喃自语:“她跟这件事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枚玉佩的主人是谁?”在沈一贯大惊失色的间隙,她继续问:“你若不说,我便请示陛下彻查后宫。”
当她拿着一纸休书来到景笙牢房前,夜已深了,可牢里的那女子却一点没有入眠的打算,引颈望着小小一方窗户外的光亮,不言不语的。
她一如既往地平静,波澜不惊,好似没发生任何一般,却也是这样一位连生死都不放在眼里的烈女子竟是在看到她手里休书的一刻怔了神。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红色沈一贯的笔迹,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好似她手里能救了她性命的纸张是写了什么污言秽语,辱没了她高洁的情操一般。
“景年,若你能救了我的孩子,我下辈子当牛做马也会还了你的恩情,小瑞还小,她还有他的未来,可我不一样,我……”在对上她肃然紧皱的眉目时,景笙的话语一顿,收敛目眦尽裂,温柔看着她,感化一般念着,“我既然嫁了沈家,便已经是沈家的人了,这种背叛一贯苟活于世的事情,我是万万不能做的。”
这一番话语听得林景年哑然。
她胸口哽着一口气,直直看着景笙怯怯避开她寒厉的视线,颔首,执拗追加了一句:“即便是一贯执意要救我性命,我的答案亦如此。”
说罢,便往沈一贯牢房的方向探去头,对着灰白的墙壁笑得甜蜜。
林景年将休书捏在手里,指着沈一贯的方向,不由嗤笑,“你这是,要与他殉情?”
“他是我丈夫,殉情有何不可?”景笙回得理所当然,看着她眼里的荒唐与嘲讽,气焰愈盛,讥诮道:“好了,你走吧,即便你救不了小瑞,我们一家子黄泉路上再做伴便是。”
景笙这是气她吧,可又气她什么呢?
她着实想不通,沈一贯不过是她媒妁之约的丈夫,婚前没半分关系,婚后亦少言寡语,难道她是真的那么爱他么?爱一个甚至不在乎她生死的人?
林景年冷笑,抓过她的手腕,“林景笙,你知道沈一贯为什么从去年十二月初三起便不让你进他的书房么?”
“一贯说了,是不想我常去打理,弄乱了他的……”
“我来告诉你,是因为他在他抽屉里藏了一枚玉佩,他会时时拿出来翻看打量,但又怕被进去书房的你看见。”林景年打断她自顾自的回答,“还有,你知道沈一贯为什么总不愿脱下那双鞋跟后缺了个口子的靴子,换上你缝制的那双么?
因为他脚上那双是有心人送的,即便是破得见了底,你做的鞋子他也不能看上一眼。”
“最后,”她一顿,“执意要救你性命的人是我,也只有我!”
她一口气说到最后,因为愤怒而目眦尽裂。
待她话音落下,景笙早已愣了神,直直看着她,久久回不了半字,直至流下两行清泪,唇瓣才颤巍巍轻启,唤道她“景年”二字,似在乞求她些什么。
景笙她,多多少少是有猜到的吧,却始终不愿承认。
林景年颤抖着吐出喉中的浊气,努力平复心绪。
“你可以跟任何人殉情,但至少那个人得值得你为他这么做,等下回你再做此打算,我绝不再拦你。”
那枚玉佩其实是那天早上她从太液池离开,途经西苑外不远捡到的,起初她以为是远处跑走的女子落下的,后来经过案子,猜想是沈一贯粗心大意,因此今日问一问他。
自然此事情理之外也意料之中,经过昨日皇帝的问话,他并非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可纵然如此,林景年依旧无法想象,他竟然可以为了区区一个认识不过几个月的女人,彻底放弃他的妻与子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