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言去医院的路上有点恍惚，她不是惊讶自己为啥会答应陈络来带他吃海底捞，而是惊讶自己居然心情如此宁静，像夏天一样宁静。她在出租车上没想明白，但最大的可能性是：陈络是她进入情爱世界的领路人，他是第一个，所以他特殊，但是后来就顺理成章地有了第二个第三个，所以陈络就变得不那么特殊了。
李青言到的时候儿赶上陈络又睡了，她推开病房门静悄悄的进来，像是她当时拿钥匙打开陈络高级公寓的大门，看见了像是当时在温暖春日睡在灰粉色空调被里没有在等待她的陈络。他脑袋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脸肿着，眼下也挂着充血过后的淤青，李青言居高临下的看了一会儿陈络，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狼狈脆弱的样子。她四下看看，然后坐在陈络病床角柜儿边儿上的折叠椅子上，墨绿色呢子大衣的后摆从椅背缝隙里流出来托在瓷砖地上，李青言也不在意，那片呢子就随着女人时不时变换的坐姿晃晃荡荡。幸亏陈络住的病房高级，想来地板也是要半天一消毒的。
等了一刻钟也不见陈络有要醒来瞧她一眼的意思，她不恼，把手机摸出来，继续挑衣服。她沉溺在要让刘芸娴叫她好姐姐的豪情壮志里，陈络醒来眨眼招呼她的动作她也没注意到。但是陈络也只是无声的看了她几眼，李青言聚精会神的盯着手机看，他就又疲倦地睡过去。好容易看准了皮裙的款式，结果只有均码，李青言安静的磨了磨牙，敲一行字去问店家能不能改个175的尺码，她穿均码的可能得露一半屁股，太色情可就不性感了。搂着手机干等了五分多钟也没等到店家理她，她微妙地想，这年头开淘宝店的和陈络一个狗脾性，能开好店吗？
李青言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她眼光在四下里涣散的扫一圈儿，轻手轻脚的抓到个跟头一边儿大的苹果。就着刚才来的路上拧开喝了一半的百岁山在靠墙边儿的水池先洗净了手，然后带着把苹果也冲两下。重新坐回到折叠椅上，她从包里摸出来平时随身的瑞士军刀开始削苹果。苹果皮均匀流畅的一圈一圈垂在角柜儿的案上，李青言突然想起来原来她上赶着喜欢陈络的时候，因为发现他爱吃苹果，她就去超市买大包临期的苹果回家，专门练习削皮。手上喇出四道口子的时候，她的技艺已经趋向于炉火纯青了。
有一次去陈络那儿玩儿，陈络和他的朋友们坐在地毯上打游戏，她膝盖上放个盘儿给陈络削苹果，一边儿削一边儿指导张凌凌怎么潜行和暴突冲刺。张凌凌不会打游戏不会削苹果，但是张凌凌会撒娇。张凌凌的“哎呀怎么又输了”“下一把一定能刚起来”和“救救我救救我”让在场的男人们神采飞扬，李青言削出来三卷完整漂亮的苹果皮，像是三只染了发的懒羊羊整齐的堆在盘子里。张凌凌被懒羊羊迷住了，拍了照还发了朋友圈，但是她没提是谁削的。
后来每个人都吃了一口苹果，除了陈络，他在等张凌凌。张凌凌大夸特夸这三坨儿苹果皮的时候眼睛没在屏幕上，手指也是胡乱的摁几下，那一句很快就game over了。李青言看到陈络当时脸明显黑了一下。她后来接替张凌凌和陈络重新开具，张凌凌和叫刘泽的男生开门拿外卖去了，在李青言进入亢奋状态要开始和陈络打一波配合磨掉boss最后一层血皮的时候，张凌凌从餐厅探出头来向他俩发出了干饭邀请。
李青言眯了眯眼仔细的看手里白白胖胖的大苹果，她记的多细啊，张凌凌的一举一动她都记得，那还是她第一次见张凌凌。但是她都不在意了，甚至觉得张凌凌性子热热闹闹的，和刘芸娴吵嘴不一定谁吃亏，她唯一在意的是陈络没碰的苹果。玩到三更要散了，陈络下楼去送张凌凌给她叫车，李青言在房子里收拾易拉罐和薯片袋子，看见了氧化发黑的四分之一个苹果，还有干瘪起皱的支棱起来的懒羊羊，她默默的回忆陈络是否真的爱吃苹果，然后把它们倒进垃圾袋里。陈络可能是不爱吃苹果的，至少不爱吃她李青言削的苹果。
她之后再没在陈络跟前拿起来过苹果，自己也不太吃苹果了。但是她今天又削了一个，而且意外的是手艺依然纯熟，浪费就太可惜了，能拿来送给陈络这个刚死了爹的小暴发户的苹果，肯定都是很贵的苹果，况且这个又格外的大，白嫩的像陈络露在她视野里的一段脖子。李青言无声的张嘴咬一口，果然好吃。陈络这个狗东西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里对苹果有PTSD，没想到吧，她在他病床前重新领略到了苹果的美味。她每一口都没什么动静，待到她吃完一整个苹果，扯了餐巾纸去擦指缝里的汁液的时候，陈络都没有醒来。陈络干什么心思都重，睡觉倒是尤其地轻，李青言喜欢了陈络多久，就练习了猫咪忍术多久。而且是形成条件反射一般的，只要碰着陈络睡觉，她就几乎能做到消音。就算她现在不稀罕陈络了，她的身体也会做出下意识的反应。
终于，陈络醒了。在李青言看来这是陈络第一次清醒，她有点激动的张张嘴，然后把声音压得低而柔和：“陈络你醒啦，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帮你叫护士和医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