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谢寰以储君之尊,代天子巡查浙闽两省河道农桑之事,与苏鸾这个内廷女官出行,是扯不上半点关系的。
但偏生凑巧,尚宫局给苏鸾定的日子,只与谢寰出京的日子,相差一日,于是报到御前,谢寰便与皇帝提了,叫苏鸾带着尚宫局的人,随着东宫銮驾同行。
皇帝在这种事上,素来是不为难谢寰的,大笔一挥,苏鸾便坐上了谢寰的御船,与他一道往靖江而去。
帝都金陵,与浙闽两省比邻,沿着前朝运河,只消两日便能到南直隶的州府姑苏城。前朝都城在洛阳,最大的织造司便设在了金陵城,叫江宁织造司。本朝得了天下,定都金陵,江宁织造司便被整个移到了姑苏城来,改名叫了御作司,顾名思义,这便是专供皇室所用,并不向外出售。
“今夜提前下船,明日便轻装去瞧瞧这御作司。”,入了夜,三层的御船,很是安静,谢寰压抑了一日,终是将苏鸾拥入怀中,“这里头的水,可深着呢。”
“若是咱们提前走了,船到姑苏,南直隶总督求见太子之时,殿下怎么应对?”苏鸾在谢寰的怀里,乖乖巧巧地靠着,说话的声音也轻柔的很,“微服私访这一套,虽是话本子里爱写,可真的做,怕是多有不便。”
“谁与你说是微服私访?”谢寰一挑眉,伸出食指在苏鸾的鼻尖上刮了一下,道,“南直隶总督什么时候能见到孤,是孤说了算。”
“殿下这话说的,很是霸道。”苏鸾眼波流转,伸出小手,握住了谢寰的手,“南直隶总督怎么说也是封疆大吏里排在前头的人物。”
“阿鸾,自古以来,便是再礼贤下士的君主,也是君主。”谢寰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又很是缠绵地用拇指摩挲着她的小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即便是我有心结交,可有一点是决不能逾越的。”
“孤的臣子需明白,他们的一切都是孤给予的,只有他们向孤讨,而没有孤反过来去哄他开心的道理。”
谢寰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姿态极为闲适,一双眼睛里,亦是柔情款款,甚至因着低头摩挲苏鸾的手背,还显出了几分缱绻的滋味。但苏鸾却还是忍不住心头发颤,直觉谢寰是个太过危险的男人,尽管她知道,谢寰的地位已经坚不可摧,而自己和整个残存的家族,都是依附于他而生的。
谢寰确实早有准备,船刚过淮安,便带着苏鸾下了船。
一身月白色衣裙的苏鸾叫他毫不避讳地牵着手,目光扫过船下等着两人的两对人,皆是便装携带兵刃的东宫卫率,饶是不着铠甲,亦是一个个脸色凝肃,很有气派。
苏鸾收回目光,便被谢寰牵着往不知何时备好的马车走去。两辆马车整整齐齐地前后停着,不等苏鸾询问,一身青色士子袍的齐言便拱手向谢寰行礼。
“已经准备妥当了,请殿下…”齐言目光移到苏鸾和谢寰交握的手上,顿了一下,道,“苏大人登车。”
瞧着齐言的反应,苏鸾很确信他必然是不知道今儿这趟还有自己一同前往,但他这样平淡的反应,不单单是谢寰满意,苏鸾亦是微微一笑,回了个半礼,齐言立时侧身避过,目送谢寰小心翼翼地托着苏鸾上了后头第二辆马车。
马车里点着一盏小灯,烛火在琉璃罩子里泛出暖光,照在苏鸾的眼睛里,盈盈波光映的谢寰心头一片酥软,唇边的笑容也显得温柔的不像话。
“可是在想齐言?”谢寰知情识趣,知道苏鸾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便主动提起。
“嗯。”苏鸾点了点头,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有难得一见的迟疑与为难,叫谢寰不由得便带着几分心疼地将她拉入怀中,苏鸾在他怀里,声音也有些发闷,“殿下…我很忐忑,生怕他们觉得您不该同我在一处,还许我正妃之位。”
“傻阿鸾。”谢寰的手温柔地落在她的脸上,“他们是我的臣子,便也是你的。你是他们的女主人,只要我认定你,与他们何干?”
“殿下…我想凭着我自己,得到他们的尊重。”苏鸾摇了摇头,“叫人人都知道,我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您身边。而不是只在您的身后,折映您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