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婷说她如今成了无念宫的圣女,二人意外地高兴。
盖因在无念宫中,圣女的权利与左右护法相差无几。
左护法前些年死了,位置一直悬空,右护法毒姥,为鬼为蜮,众人对她惧怕万分。历任圣女虽然短命,但在位期间个个飞扬跋扈。就之前那映秋,仗着自己圣女身份,扇过好多高阶魔修的耳巴子。
楚若婷暗暗咋舌。
这样看来,做圣女除了短命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她问:“那圣使又是做什么的?”
荆陌终于能插上话,他赶忙举手:“我知道!圣使可以时时刻刻跟在圣女身边,只受圣女和魔君的差遣。”
楚若婷看着荆陌,心念微动。
如果让荆陌做她的圣使,是不是可以暂时保全他?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才刚当上圣女,如果贸然向魔君提出请求,显得操之过急。
楚若婷安抚好荆陌,与黛瑛一起离开水牢。
不多时,便有一名无念宫的胖管事来找楚若婷,态度恭敬:“圣女,你的住所在玄霜宫,在下这便带您过去。”
楚若婷颇为好奇,她旁敲侧击那管事,那管事却好像听不见,什么话都不说。
还是黛瑛提醒,“他是被抽走魂魄的傀儡人。”
楚若婷不禁一愣。
再看那管事的面貌,虽然栩栩如生,但总像是张死人脸,双目无神,连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没有变过。
楚若婷悄悄握拳,更加坚定不能让荆陌变成这幅模样。
荆陌和黛瑛没有魂魄不能修炼,她必须得想办法,让魔君把魂魄还给他们!
傀儡管事将楚若婷带至一处朱门前,宫殿灰墙黑瓦,掩映在参天巨木之中,十分幽静。
他问楚若婷需不需要侍女,楚若婷婉拒了。
说是宫殿,其实是自己私人修炼的洞府,楚若婷不喜生人。而且,谁知道无念宫的侍女是什么样,万一是一群傀儡人,楚若婷可消受不起。
黛瑛在宫院里转了转,抱着刀凭栏远眺:“这里离我院子很近,但是比我院子大,比我院子漂亮。”
“你随时过来吧。”楚若婷笑笑,低头打开储物袋里的东西,眼睛陡然睁大。
储物袋里的东西应有尽有,什么符箓、阵盘、锻造炉、简单的炼器材料,还有八百块上品灵石!
楚若婷掂了掂储物袋,心道:不愧是隰海魔君,出手真是阔绰。
她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包裹,“咦?”了一声,将包裹里的东西抖落。只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里面是一套裙子和许多发饰耳珰。楚若婷捡起一支五凤嵌日光石的金步摇,越看越觉得眼熟,仔细一想,这身装备不就是映秋穿过的吗!
黛瑛也道:“历任圣女穿着打扮相同。”
楚若婷拎起那只能遮住半边胸脯的胸衣,一阵无语。
要她穿成这样,是万万不可能的。
楚若婷在主殿外等候了一夜,于翌日天明时分见到了魔君。
赫连幽痕昨日在炼器室冥想了整晚,思忖如何将飞云镯四季扇等法宝重新炼制。他传送到主殿外,见楚若婷裙摆沾染了晨露,还是一身简素,怫然不悦。
“作为圣女,如何不穿本座赏赐的衣裳。”
楚若婷来时便已经想好了说辞,她将包裹原封不动的放回地面,敛裙行礼:“禀魔君,楚若并非故意违抗您,而是我自幼身患洁癖之症,想到此衣映秋穿过,心中甚恶,难以适从。”
“荒谬!”赫连幽痕大步走进内殿,往宝椅上岿然正坐,目光高深莫测地盯着楚若婷,“那衣裙皆是本座亲手炼制的天阶法宝,你说你有洁癖,杀人夺宝的时候,怎不见你嫌弃?”
被他一喝,楚若婷只觉压力巨大,若不是强撑着一口气,怕是会立刻跪在地上求饶说知错了。
巅峰大能不必释放威压,短短两句话,便可让蝼蚁肝胆俱裂。
楚若婷煞白了脸,她微微低下头,恭顺至极,“在下这洁癖药石无灵,实在不得已才会叨扰魔君。魔君应当听说过,浮光界那位游氏少主也有洁癖之症,顶尖的修真世家亦无法治此心疾,遑论楚若小小一介散修呢?若魔君命楚若穿上此衣,楚若怎敢不从?但穿上衣服后浑身不自在,反倒堕了这件天阶法宝,污了魔君您的眼睛。”
一席话说完,楚若婷已经冷汗潸潸。
不知是因为赫连幽痕身上散发的强者气息,还是因为她胆大包天,敢跟渡劫老魔满嘴胡诌。
赫连幽痕微眯着眼。
游氏少主有洁癖,他略有耳闻。毕竟在这浮光界,有机会加入渡劫行列的只有寥寥三两人,游家那糟老头子,正是其中之一。
半晌,他才掸掸衣袖,冷着脸道:“罢了,本座重新给你炼制一身,免得你在本座跟前啰嗦!”
楚若婷一迭声儿地谢过魔君,如释重负。
她以为赫连幽痕会去炼器室,岂料,他直接将一件四方形的青铜锻炉搁在矮案上,祭出一缕淡紫色器火,放入材料,徒手炼器。
楚若婷愕然。
这么小的锻造炉?蕴养在丹田内的极品器火?
她目不转睛地看向赫连幽痕,只见他修长的双手在锻造炉上翻飞结印,打出一道道繁复的印文。他炼器时极为专注,浅紫色的器火上下跳跃,映在他冷峻的脸上,柔和了凌厉的轮廓。
炼器中所可能出现的问题,赫连幽痕全都没有遇到。
他炼器随心所欲,收放自如,包括投放材料的动作,都如同一副行云流水的画。
楚若婷旁观他炼器,受益良多,自觉炼器心得隐约有了提升。
不到一个时辰,赫连幽痕便炼制好了。他抬手将甩到楚若婷楚若婷跟前,音色冷厉:“穿上。”
楚若婷粗略看了眼,这衣裳是天阶防御法宝,品质极佳。而流苏面帘乃隐匿法宝,戴上此物,无需服用易容丹,旁人也窥不出真容。不仅如此,这些精致璀璨的钗环耳珰各有作用,有的是阵法盘,有的是暗器。
她忙道:“楚若先行告退,更衣后再过来面见魔君。”
赫连幽痕略皱起眉,“退什么退,就在这里换。”
还有几日便是月圆之夜,他头疾犯了,此时脑子里隐隐作痛。只想楚若婷赶快给他唱曲儿,助他入定。
楚若婷脸色骤然,她支支吾吾:“魔君,那我去后殿……”
“本座不喜欢别人擅作主张。”赫连幽痕眼皮微抬,漫不经心地斜靠在椅背上。
他语气慵懒,不怒自威,楚若婷脊梁骨一阵寒气上涌。
到底是什么错觉,让她以为自己可以和隰海魔君讨价还价?
荆陌为何被关进水牢?因为他拒绝了魔君的要求,不想自己成为傀儡忘记楚楚。
黛瑛也叮嘱过她,魔君有三个“不能”。
不能忤逆,不能欺骗,不能背叛。
她仗着自己略懂炼器,便以为自己可以违抗这些命令?她松懈大意了,想必魔君此举,是想敲打敲打她。
楚若婷一阵悸怕。
她垂下眼帘,抬起葱白的指尖,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赫连幽痕岿然坐着,看着楚若婷一件一件褪去那繁冗的三重交领襦裙。
被衣裙严实包裹的身子,其实极为曼妙。空旷昏暗的宫殿中,楚若婷赤身裸体,她的肌肤如玉生光,胸脯丰润饱满,乳珠粉嫩,腰肢却是不盈一握的杨柳腰。往下是匀称修长的双腿,那脚踝细细的,赤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精致的脚指头被冻得微微发红。
赫连幽痕视线落在她干净无毛的腿缝间,眸光黯了黯。
……奇怪,她这里怎么白嫩嫩的?
楚若婷速度不敢太快,也不想太慢,她忍耐着自尊和羞耻,将那件防御法宝的衣裙穿上,心底满腹牢骚。
为什么这一件比映秋的还要暴露?
水红色贴身小衣浮动着乘云暗纹,露出她婀娜的细腰。缀满灿灿细珠的同色百迭留仙裙,摆动间可以看见她修长白皙的小腿。腰间系着粉青双环网绦,两指宽的轻薄飘带挂左肩,绕右臂,一举一动,衣袂飘然。
赫连幽痕缓缓走至楚若婷跟前,抬手抚上她的腰。
楚若婷浑身僵硬,他手指触碰的地方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赫连幽痕手指点了点她光嫩的腰窝,那里立刻出现一朵妖冶鲜艳的红莲。他这才颔了颔首,“嗯,这样好看。”
楚若婷一动不敢动。
任由他在自己身上修改法宝的细节。
添添减减好一会儿,赫连幽痕才对他炼制的法宝彻底满意。
他重新斜躺回椅子上,长腿往几案上大喇喇一搁,邪肆地挑起浓眉:“开始吧。”
楚若婷茫然,“……开始什么?”
赫连幽痕微微蹙额,“唱曲。”
他心想,楚若音色婉转柔和,想必歌声亦如她容色动人。
楚若婷这才反应过来,暗骂自己大意,作为圣女是要唱曲儿给魔君听的。她清了清嗓子,双手交叠在身前,唱道:“花喜鹊,站树杈,开口叫,喳喳喳……”
赫连幽痕本来都准备闭目养神了,一听这调子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他倏然睁眼,怒道:“本座让你唱曲,不是让你念童谣!”
“啊?”楚若婷略显懵懂,“这不是曲子吗?”
小时候她娘教她唱的,应该没错吧。
她赶紧又重新换了一首,“稀奇古怪牛,耳朵大过头,头在前头走,耳朵在后头……”
“闭嘴!”
赫连幽痕突然觉得自己的头疾更严重了。
现在杀了这个再换一个圣女,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楚若婷观察入微,见赫连幽痕神色不好,心知自己唱得这曲子不受他喜欢。她心中焦急,生怕失去这圣女的身份,否则一子落错,全盘皆输。关键时刻,楚若婷心思一亮,忙道:“魔君,我不擅唱曲,但……但我会吹笛!”
赫连幽痕真不想再听童谣了,他往地上甩出一根青色竹笛,准备给她最后次机会。
楚若婷忙将地上的竹笛捡起,放在嘴边,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当年况寒臣教她吹笛的曲调指法,稳了稳心神,轻轻吹气。
笛音开始几个音符还很生涩,但后面渐入佳境。笛声悠扬舒缓,穿透宫殿楼宇,升到星辰与皎月的天空里,和着丝丝絮絮的层云,深入人心。
赫连幽痕头痛缓解,暴躁的情绪随之平静。
这才对了。
美人奏曲,赏心悦目。
楚若婷立在殿中吹了会儿笛子,心头却很不自在。
这防御法宝好是好,可是太招摇艳丽,她从未这般打扮过,感觉自己像一只拔掉毛的金孔雀。
赫连幽痕微阖双目,右手支额,听出她曲中烦意,薄唇轻启,低沉的音色懒懒散散的,“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楚若婷局促地扯了扯手臂上的飘带,小声询问:“魔君,我穿成这样会不会太妖艳了?”
赫连幽痕睁开狭长的凤眼,冷哼:“你不这样穿,谁知道你是魔修?”
楚若婷:“……”
好有道理的样子,竟无力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