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里油菜花开了,阳光很好,照得人暖心暖。上桥的时候风更大了,托着杨准的的裙子飘,白底裙身上黄色的小花都跳跃起来,她在父亲的脚踏车后座上甩着脚丫笑,金黄的阳光照着她小脸儿红润光泽似个苹果。
急促的摩托车声从身后传来,突突突地超过父亲载着她的脚踏车。黄皮夹克跟着车速撑成个饱肚子状,大屁股翘在车凳上,大脚靴踩踩油门,带过更猛的一阵风,叫准儿裙子底下的小短裤都露出来。那家伙就这时回过头瞧她。
“海哥!”胡子拉碴的男人停下摩托,冲着她叫海哥。
“是阿先啊!”父亲也停下了脚踏车,她抓着爸身后的衣服露出脑袋看他。
是阿先啊……
杨准醒了,头昏昏沉沉,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腔,窗帘透出阴冷的光,又是一个冬日的阴天。暖气在半夜就自动关了,这会空气凉得让她呼吸疼痛。
闹钟让她从初夏的梦境里剥离,那是她的回忆,特别好的回忆,偷偷藏起来的回忆。
酸涩的眼睛眯成缝,翻找衣裳,她无奈地套上羊毛衫,“讨厌冬天!”不大不小的声音,不知道说给谁听。
刷牙的时候杨先已经从巷子口买了早饭回来,肩膀宽得几乎要和门框相碰,大个子呼着白气跳进屋里, “吃完早饭送你去学校。”
准儿满口白沫口齿不清地问他,“为什么今天送我?”
“今天早上厂里没事儿。”
人流涌动的校门口杨先没法把车开进去,“去吧。”
杨准麻溜地拎上画板,手指搭上车门,被杨先一把抓住手臂,她转头是他放大的脸,连呼吸都能悠悠包围她。他总是来不及刮胡子,青青的胡须昨天刮掉今天就冒出来,薄唇轻启藏在胡须间,叫他长着放荡不羁的面孔。杨准觉得车里的暖气太足,叫她的脸轻易变成苹果。
“安全带都没解开。”杨先替她解开安全扣,移动庞大的上身坐正。
杨准为几秒钟的想入非非懊恼,逃也似的跑了。
杨准不肯住校,也不肯骑自行车,每天早上提前二十分钟起床走路到学校。杨先不阻止她,他尽最大的能力养育她,让她开心。
杨准住校住了一个月不到,新鲜感不能维持太久。她不能接受和别人一起洗澡,做不到和别人在同一个房间入睡,也不能连续一周见不到杨先。办理退宿申请的时候她只说了前两个理由。
杨先替她打包大堆行李,依旧健步如飞地走在前头。黑T恤把肌肉裹得结结实实的,活像杨准的保镖。杨准慢悠悠地拎着杂物袋,憋着气的同学凑到她耳边,“你叔好黑社会呀。”
杨先尽力满足她,他用自以为是的教育方式养育她。
杨准刚跟他过的时候带她去她娘家里的亲戚吃酒,照理杨先跟她母亲的亲戚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只是为了照顾还在上小学的孩子,他领着杨准见了已经改嫁的妈。
杨准直愣愣盯着她妈给小她三岁的孩子喂食,二舅是个教师,直夸她会念诗的“弟弟”以后准是个大作家,说是要好好教他作文章。
杨准开始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场的人噤了声,实是尴尬。杨先抱起她就走了。
杨先边走边抱着她问,“为什么哭?”
杨准不说话,还是掉眼泪。
“因为看到舅舅和妈妈喜欢弟弟吗?”
杨准点点头。从那以后杨先再没带杨准见过她妈,更别说其他亲戚。
杨准大了些,不知是为了证明自己也能是个“大作家”,还是阴差阳错,文科学得还行,理科一概及格边缘。杨先依然知足了。
小准儿晚上照旧走路回家,高二分文理班的时候杨准毅然决然选择了当美术生,寒冷的风吹得背上的画板几乎要带着她瘦弱的身体飞走,她又想起温暖的阳光和油菜花田,和爸爸为她画的像。这风吹醒她,吹得她鼻子痛耳朵痛,比往常更痛。
杨先很晚才到家,沈玉玲送他回来。杨准目睹醉酒的杨先裤裆里肿了个大包,他的胡须被染上艳红,好像所有男人都抵挡不住女人红唇的诱惑。
脱女人的衣服很吃力,因为他醉了。只能将她的上衣全数推到胸上,蕾丝内衣衬得沈玉玲丰满的乳房很美,她像带着斑纹的蛇和杨先纠缠在玄关口。
杨准敏感,也很聪明。杨先不把女人带回家是因为家里有她,但不代表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在外头没有女人。
杨准走回房间,大声关门,再拖着拖鞋从房间走回客厅。果然男人女人已经好歹穿上了衣服。
送走沈玉玲,她凑近看靠在沙发背上脖子撑不住头的杨先。
“珑珑,叔叔喝多了……”
“我一个人在家害怕。”她俯身扑在杨先怀里,像只需要哺乳的幼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