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何风送我归--晓风(二)

打那以后,阮厌就跟那只三花猫混熟了。

它不怕她,阮厌偶尔给它带点吃的,小猫看见她,就乖乖窜回来往她手心拱,毛茸茸的脑袋惹得她痒。

阮厌没什么朋友,“没什么”这话已经算给她面子,三花猫就成了唯一她敢说话的伙伴,但陪的时间虽多,她从没想过要把它带回家去养。

养不起啊,真的养不起。

那家她自己看着都要嫌脏。

开学首先要考试,因为和高三的撞了时间,科目安排得有点敷衍,一天最后才考语文,慢慢悠悠地磨蹭到九点。

阮厌潦草地写着作文,早上没给小东西带吃的,阮厌惦记,笔下的字几乎要连成一片,好不容易过了800字的铁门槛,小姑娘把笔一撂,收拾着书包就走了。

反正放学,总不能不让她回家吧。

阮厌走读,她付不起百十来块的住宿费,也不想当女孩子结识小团伙的靶子,当然更关键的是她家离得近,没必要为了晚起几分钟花那钱。

她早交卷,校门口人还少。

阮厌翻书包里的小零食,翻出一手湿淋淋的油渍,她皱着眉啧了一声,就着校门口昏暗的灯光看清手上黏糊糊的黑色中性笔内芯水,心里骂了声,赶忙把书包里的书都抱出来,蹲在路上拿卫生纸擦。

幸亏她被欺负惯了,如无必要,书包和课桌的书都尽量少放,看污染情况还不算严重。

淡定地挺快,这种小把戏,她实在没兴趣发脾气。她还能怎么办呢,炸了教室吗?

她也得有这本事。

零食是没法给了,阮厌走到十字路口,看着染了墨迹的手想待会还能不能撸猫,晚风从她指尖溜过去,凉飕飕的。

阮厌瞧见一群孩子们围在地上玩,起先没觉得不对,后来见那只三花猫迟迟没出来,她又好似闻到了奇奇怪怪的血腥味,心里一沉:“你们在干什么?”

正窃窃私语的小孩子啊了声,看了她一眼,怯生生的:“猫,死了。”

阮厌看见那只猫趴在地板上,血流了一地。

是车祸,前爪都被压扁了,肠子流了体外,血肉模糊的一团,蜷在地上,粘稠,冒着干冷的气。

阮厌张了张嘴,她觉得自己没办法发声了:“多久了?”

“不知道。”

小孩子见她脸色青白,觉得不太对,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谁说了句走啊,顿作树倒猕猴散。

阮厌看着,她该恶心的,这种画面,可她没有,她只觉得难受,像被绳索勒住了呼吸。

阮厌蹲下来,她不敢碰它,她手脏了。

也就这个间隙吧,阮厌看见倒在地上的小猫咪,腹腔微微起伏了一下,很弱,但她没眼花,一瞬间阮厌呼吸都停了。

它还活着。

阮厌站起来,看着地上的出血量,救猫的念头忽然散去了。

冷漠也好,自私也好,这刻阮厌无比的镇静,在满帘血色里接受了这只三花猫救不回来的事实,它的失血量和挫伤程度都说明了这点。

可它还活着。

阮厌不知道它为什么还想活着,这是动物纯粹的求生欲吗?

阮厌看它破碎的肚子一点点鼓起来,隐约露出鲜红的内脏,她捏着书包带,心里被一刀一刀地刮:“我回来了。”

猫没动静。

阮厌看着它:“可是太痛苦了,你很疼,疼得生不如死的,你干什么要受这个罪呢?”

她说对不起,一遍遍地说,可她还是动手掐死了它。

像摘了片树叶,轻飘飘的。

一条命就没了。

阮厌抱起死猫,它生前没有几天干净的,死后还满身血污,毛色被染得看不清楚了,阮厌托着它的肠子,满手都是粘腻的鲜血,死了的东西怎么还会出血?

她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等得面无表情。

这个时候,对面有人急匆匆地跑过来了,看见她和她手里小小的三花猫,就这么地震在原地。

阮厌好半天认出是纪炅洙。

她并没觉得他是来找她的,但少年此刻又的的确确是在看他,这就要阮厌不得不拎起变迟钝的大脑看他。

纪炅洙盯着她,他年龄不大,个子不高,可站在那儿,冷着双眉眼,给人感觉却是阴恻恻的,有点瘆人。

阮厌被他看着,直到绿灯亮了对方也没说话,阮厌也不开口,抱着猫从他身边经过。

但纪炅洙说话了:“谁干的?”

“什么?”

“我问谁杀的。”他转过头,低头看她怀里的猫。

阮厌明白过来了:“我。”

纪炅洙眼神就变了,他撩了眼皮,看她像在看仇人,阮厌瞥见他握紧了拳头。

她有点奇怪:“是你的猫?”

她从没有在这里看见过纪炅洙。

“丁叔答应让我养晏晏,我是来抱它回家的。”少年一个字一个字地,死盯她,“它原本,应该是,我的猫。”

“晏晏?”

“它的名字。”

说来惭愧,阮厌这才想起来,相处那么久都没有给它起一个名字,好不容易有一个,还是在它死后才知道的。

可它还不是他的猫啊,也不是她的。

阮厌没说这话,她也没有解释,淡淡问:“那你还要吗?你要我还给你。”

“给我。”

阮厌把猫给他,纪炅洙手有点抖,咬住下嘴唇里面的肉,几乎要咬破了,抱着三花猫不再看阮厌。

阮厌也无所谓,不认识的陌生人,干嘛上心?

很久以后,阮厌才知道那只三花猫是公的,公三花猫很罕见,但都是因为基因异常,常常伴随生殖障碍。

所以那个年轻的女孩子再次遗弃了它。

你看,跟别人不一样就是要遭受指责,是人是猫都如此。

阮厌更讨厌活着了。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