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她抱着恒儿去药坊讨个调养身体的方子,顺便回太尉府看看爹娘。马车缓缓驶过青石板路,路上的行人纷纷如蛇蝎般避让,苏如也不在乎,毕竟谁让她是这个湛都出了名的凶狠怨妇。
进入太尉府的时候没有人值守,她在想莫不是爹娘想给她一个惊喜。
直到进了门,那门槛上一抹鲜红的血被太阳蒸发的黑漆漆的,她吓得抱着恒儿的手颤了颤。
接着,是躺在苏家大院里横尸,每一张张怒目圆睁,充满恐惧的背后,都是苏家勤勤恳恳的下人。
直到看见屋檐下执着剑端坐于太师椅上的相公。
那剑沾满了鲜血,随着一声令下,侍卫们纷纷朝前围上了她。
苏如难以置信:“是你们杀的么?”她带着颤音,强压住涌出来的眼泪。
“是本侯杀的。”他起了身,剑划在青石板地上发出声响,“苏如,束手就擒吧。你爹贪赃枉法,已经被圣上下旨诛九族。”
“不可能!”她瞪大眼睛,“厉胥言,我爹是冤枉的。”
圣上已经下了诛九族的旨意,她为何不知道?
“事已至此,你自己心里清楚,今日我奉命行事,你好生安息吧。”他说着挥了挥手,旁边的侍卫在苏如手里夺走了孩子,孩子被吓醒的哇哇大哭。
苏如不想交出去却又怕伤到孩子,望着恒儿落入别人手里,只能无能为力。
“如果圣上已经下旨诛九族,为何你要瞒着我?”她狠厉的扑向了厉胥言,侍卫的长矛纷纷刺在身上,扎进肌肤里迫使她倒在地上。
“那你应该问问你爹,我说过不要跟我斗。”他眸里闪过一丝凌厉,一刀落下,刺进了她的脊背。
她从未想过,会有如此下场,泪水滑落下来,与吐出的鲜血混为一体,落在地上。
若有来生,她定要让他们血战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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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婢女沏好了茶,碧螺春在瓷茶杯里荡漾了一圈涟漪,热气淡淡的一丝在半空中袅袅生烟。
燕廷手里执着一把水墨扇,转头对旁边坐着的江秀道:“进蛮宁皇宫这事你再深思熟虑,别忘了你爹死在谁手里。”
“簌簌已过及笄之年,我担心那丫头离不开我……”
“簌簌那丑丫头你不用担心。她的样貌在这烟花之地,不会出什么事的。”
“她……”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清脆的水声,像似有人踩在浪尖上,用脚扬起了浪花朵朵。
燕廷顺着水声推开了窗棂,春末捎带的那一点儿风吹在脸庞,如羽毛蹭着脸,轻轻柔柔,却又凉意十足。
江上伫立的湛都第一青楼——玉莲楼。白昼,少了姑娘们的喧闹,多了几分安静和祥,江簌就坐在临水畔的独木桥。
嘴里嚼着青枣,她那双洁白的小脚在水里浸泡着,偶尔调皮的踢了踢脚下的江水,荡出些如绽放的水花。
美人雕花桥上坐,朱砂两粒染了前眼角,似凝固的血泪,红的妖艳夺目夺魄。
独木桥与背后的江水楼台仿佛成了衬托她的风景。
燕廷一时之间看的怔了怔:“这姑娘我怎么不曾在玉莲楼看到过。”
“她就是簌簌。”江秀起了身,望着桥畔旁的妹妹,似羡如妒:“簌簌那日落水醒来后就像变了个人,我娘生前染在她脸上的黑色胎记被她洗去了。”
“只是我担心春兰嬷嬷对她起了用心。”
“尽有如此娇艳的美人,果真深藏不露。”燕廷眯了眯狭长的眼睛,执起扇子轻轻拍了拍手掌心,一下又一下:“有我在,嬷嬷那边不会怎么样的。另外,今晚的花魁大赛务必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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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都一直有个笑柄,前朝的太尉之女苏如。
据说为了嫁给厉侯爷使尽了各种手段,在百姓口中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最后如愿以偿坐上了夫人的位置。可能她杀过的人太多了,终于得到了死无全尸的下场。
没人知道,江簌就是传闻里的苏如。
原主脸上本来有一块丑陋的黑色胎记,好在她知道怎么洗去,胎记褪去倒也是个惊为天人的美人胚子。
不知为何,自从附身后,除了几分相似的样貌和前眉角的两粒朱砂,这副面孔随着她的支配越来越娇媚。
夜幕降临的时候,玉莲楼的就像是宴会一样的热闹,歌舞平升,不少的富家子弟渡小船来这里为了寻那花好月圆,鸳鸯戏水。
湛都的八百里长亭从宫里蜿蜒到玉莲楼,自然也少不了王公贵族。大家都为了玉莲楼的花魁大赛而来。
江簌坐在长亭里面长椅上,这个时候花魁大赛已经开始了,每艘小画舫里都端坐着一名竞选花魁的女子。
八字一撇胡须的孙财掌柜的敲锣打鼓,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没过会儿一个弹古琴的青楼女子开始表演了。
磕着瓜子,江簌摇了摇头,原主的记忆里今年花落谁家大家心里都清楚,江秀连拿了三年的花魁,每年都是稳稳夺冠,今年估计也是如此枯燥,没个新意。
“这玉莲楼我都逛习惯了,又是老样子……”
瓜子磕着磕着,手里留了一把的碎壳,干脆往后一扔,就这样撒去了。
“你知道他是谁么?敢把瓜子壳往他身上扔。”背后一道女声带着怒意响起。
原来是不小心扔到了后方正在行走的人,江簌起身拍掉了黏在他衣袍上的一些瓜子碎:“对不起公子,奴家不是故意的。”
覆上衣袍的时候能感觉到锦缎是上好的布料,一块白的剔透的羊脂玉佩入眼,那上面熟悉的花纹,炽热烫着眼睛。
那是恒儿……她的恒儿
也许是察觉到江簌盯着玉的目光,他那双眉在看到江簌的脸时逐渐敛起来,就如一道刀裁的墨。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家公子是你这种人能玷污的么?”跟着这位公子的女孩穿着一身黛蓝色男装,因为太娇小了,江簌瞄一眼就立马判断出是个女子。
“云瑶别闹了,别扫了雅兴。”他倒也不在乎,毕竟江簌确实是不小心的,只是脸上带着一丝丝对她的兴趣盎然。
云瑶只好跟着朝前走,不忘恶狠狠的瞪了江簌一眼。
江簌伫立在原地,就这样怔然的看着他。
“江簌!”前方的秋水插着腰跑的气喘吁吁:“你姐姐生病了,参加不了夺魁大赛,嬷嬷叫你顶替。”
“我姐姐昨日不还好好的么?”她方才回过神。
秋水顾不得什么,赶紧拉着她往长亭前方跑去:“快来不及了,这次嬷嬷要是拿不下花魁大赛,燕家那边不会打赏的。”
她提着裙衫小跑,在与厉恒比肩而过的时候,风拂来了她身上味道,就如小雨初降深林,那种泥土湿润,种子生出嫩芽的味道,清新的在鼻腔徘徊。
江簌……
不知不觉记住了她的名字。
划小船来到姐姐的画舫,江秀一直焦急的守在舫内,见到江簌来了连忙起身:“簌簌,姐姐今日不知为何生了红疹,这次花魁大赛是比不了的。”说着,她拿起准备比赛的绯绡给江簌换上。
“姐姐怎么就突然这样……”
她会的曲子不多,江簌慌的推阻,直到江秀握住了她的手,看到那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红疹,只好妥协:“行吧。”
一件件衣衫褪下,绯绡在身上殷红的一层纱勾着如水蛇般的腰肢,秋水和江秀看的怔了怔。
“这身材倒是适合妖艳的红色,正是恰到好处了。”
“下面出场的是玉莲楼江簌姑娘……”
随着舫外的敲锣打鼓,已经轮到江簌了,外面却开始议论喧哗。
“我们不看什么江簌,只看玉莲楼的头牌江秀!”
“就是,不上头牌没意思。”
此刻,一双皓腕轻轻掀开了画舫的竹帘,红衣的江簌落入众人的视线,她轻整了袖衣,抱着琵琶端坐在杌凳上,那些不满的声音戛然而止。
手抚在弦上拨弄起来,琴声音律随不复杂,倒也有几分真切。
前眉角的两粒朱砂痣,在低眸时顾盼生辉,这样的美人让周围的花灯与华丽的画舫都羡煞了。
琴声而止时,春兰嬷嬷看的眼睛放光:“诸位客观,这是咱们玉莲楼的江簌姑娘,望大家多多海涵为新人投个票,祝你们今日抱的美娇娘归。”
一场欢宴结束后,江簌拿下了花魁。
周围开始要价买姑娘们的初夜,江簌尚且有燕廷在场撑着,春兰嬷嬷想卖出去都难。
燕廷就坐在中间最大的画舫上,依旧捏着那把扇子慢悠悠的晃着,他旁边的坐着的那位正是长亭上遇到的厉恒。
两人同时投来了目光,江簌随嬷嬷扶着上了大画舫,“小女江簌见过叔叔。”抬眸,她假装问:“这位是?”
“这是厉世子,是他买下了你。”一旁的燕廷笑着解释。
“方才还在长亭上见过,怎么这会儿就装不认识了?”厉恒起身,并没有弯下腰,居高临下的抬起了她的下巴细细端详,狭长的眼睛盛着欣赏:“是个美人胚子。”
江簌愣了愣,尽与他爹有几分相似。
哪知他噗嗤一笑,收回了礼节手拂了拂衣袖:“放心,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我与燕廷深交故友,自然要给他点面子买下你,不然好好的姑娘被人糟蹋了就不好了。”
也许是江簌的表情让他误会了,他连忙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