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眷饮得皆是不易醉的果酒,除了入喉时的些许辣意,这酒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很奇怪,孙粲的位置离帝后二人很近,自然是看得出那武帝对应皇后是有情意的。眼睛不会骗人的,武帝的目光大多都是落在应皇后的身上,笑与情交织成无形地网将应后笼罩。
那么叶氏呢,叶氏又是个什么存在?
孙粲不自觉地想要看去那打扮艳丽的婀娜妇人,岁月待她无疑是宽厚的,妖娆妩媚的面庞较孙粲更多了成熟的魅惑。她伴着武帝从无人问津的冷宫皇子一步步走向大殷的君王,她是经历过无数次风风雨雨以及艰苦难耐的苛磨。
叶氏,若非抛去宫婢的出生,孙粲倒觉得这妇人还是有些值得敬佩的。
世家的女眷看不上她,寒门一派的女眷巴结着她……
倒也是个孤独人。
那坐在对旁的叶氏感觉到了孙粲的目光,红唇微勾,对着孙粲举起了酒盏隔空示意了下,抬手时,宽大的袖摆遮去了她的脸,只瞧见那袖口织金的纹样夺目惹眼。
小萧氏也在席上,她自然是时不时地看着孙粲那边,自然也看见了她与叶氏的动作,不禁蹙眉,她离孙粲也不远,待与孙粲的目光对上时,摇了摇头,示意她勿要去离叶氏。
可偏偏就还真的瞧见孙粲对着那叶氏歪头笑了笑,虽然不明显,不过是微微弯了弯眼。继而也举了举酒盏将里头的果酒一饮而尽。
小萧氏只觉得眉尾突突地疼,按孙粲那性子是不会和叶氏扯上什么干系的,便是像裴郡主这类出身皇家的她也不见得放在眼里……
唉,怎么就——
孙粲待的有些闷,和应皇后说了声,便自行到外头透气。
“六娘!”
孙粲回头,却见谢娴慢慢走到她身边。
“方才你和叶贵妃……好好的,怎么和她扯上干系了呢?”谢娴有些不解,见孙粲的鬓发有些乱了,抬手为她理了理。
方才在殿内,她果酒喝得并不是太多,但脸上还是浮上两抹红晕,星子似的眼眸含着笑,“阿娴以为是什么缘故呢?”孙粲轻笑一声,慢慢吐了气道:“幼时我曾在本书上看过这么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昔汉朝大将卫青生于奴仆,却胜于匈奴!管仲,百里奚,孙叔敖……这些皆是有识之士,国之重臣。可他们全是士族出身吗?阿娴,从前我从不将那底层之人放在眼里,寒门子弟更是不屑与其一道……”
孙粲突然顿住了,细白的手抚着玉砌的栏杆,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掩去眼里的神情。
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散在风里,近乎呢喃,“可慢慢地,我发现我好像错了。”她抬起头,认真地对着谢娴道:“他去从军了,我很担心他。可建朝以来,参军者,大多都是寒门平民。或自愿,或强迫……大兄曾说,许多贫苦人家的郎君娘子,都是早早便娶妻嫁人的。她们的兄弟丈夫从军打仗,难道她们就不担心难过吗?‘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他说要为了我去努力,去拼个好前程。可其实你我知道,他是应相之子,多少会有些照顾。可那些普通人家呢?其实大殷的数年平安,也是那些人换来的。
你说叶氏不过是个宫婢出身,可说实话,我觉得她很厉害。你记得吗?幼时我们无意走错了路,到过冷宫一带,那里头过得什么日子你我不是没看过。可她却——我虽嫁了人,可若叫我陪着丈夫吃苦受累,我也不一定能做到,更何况那样的日子……不知为何,方才在殿上突然想到了这些,倒看她有些顺眼了。”
谢娴沉默片刻,轻轻将手覆在孙粲的手背上,“你真放下了?想和他……当真不在意他是个痴子?”
“他待我很好。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好像没人会比他再合适了。他确实不好看,也并无文采,名声也不好。但我……我就是……哎,不和你说了,你这样好奇,待你哪日唤我一声阿姊——再告诉你。”
谢娴啐了声道:“你个说话没边的,谁稀罕唤你!左右你们姊弟没一个是好心眼儿的,难为那应二郎娶了你受累!想必你没少欺负他。难怪呢,他走了你会想,没人欺负了呗!”
孙粲气得要拧她身上的软肉,两人笑闹一会,才进了殿。
应皇后见她入座,微微侧头问道:“之前见你吃的并不是很多,可是不合胃口吗?”
并非是什么礼仪之类的,孙粲面前的菜食几乎就没动过,端上什么样的,现在还是什么样的。
“阿姊不知,如今新换了个药方吃药,是什么调养身子的。那方子怪得很,好多东西都是吃不得或是要少吃的,尤为注意些虾啊鱼啊……烦人得很 ”
应皇后道:“原是这样……你年纪还小不知事,这身子是极为重要的,那方子虽怪,但必有怪的缘故。你若喜欢吃这些,待你身子好了,药停了,便来寻我。到时再摆一桌给你吃得痛快。”
孙粲捏着帕子捂嘴笑道:“那我可记着了,到时阿姊可勿要嫌弃我才是哩。”
应皇后点了点她的眉心笑道:“我还会忘了你?心里头记着呢,你只管把喜欢吃的都和我说一声,到时都给你准备。”说罢,又看见她酒盏里的果酒,蹙眉道:“这酒还是少喝为好,叫人换了别的给你吧。”
唤了一旁服侍的宫婢,不一会便端了别的东西给孙粲送来,是一碗甜羹。
宴席摆了很久,期间还有许多玩得,乐得,有趣的。
有奏乐的,唱曲的,舞剑的……
孙粲瞥了眼看得入神的应皇后,忽然想:若是那崔家的兄长还活着,约莫是和应皇后差不多的年龄。
说不准两人还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