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武回到老太太那儿,一众人已经围坐开宴。
赫连老夫人没好气地乜了一眼儿子,气哼哼地别开了头装作看不见,也不说让人给他加张凳子。好在罗婉茵挺身化解了这尴尬的局面,让梓秀在她和老太太之间加了个圆凳。
赫连武大剌剌地坐下,拿过酒壶倒了满杯的酒,漾着笑意地端起小盅朝老太太眼前一推,道:“方才那出是儿子的错,特在此给娘赔个不是,祝愿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太太寻着了机会发难,搁下筷子冷道:“你这话说得倒是讨巧,不过单你一人就那样三天两头的气我,恐怕命再长都不够被气的。”
赫连武就知道老太太这篇没那么容易翻过去,于是赔笑讨饶道:“都是我不好,明儿一早我就让荣叔去库房仔细挑些上等的人参鹿茸给您补补。”
上了年纪的人便跟那三五岁的小孩儿似的难哄,何况今日赫连武这事确实当众让老太太下不来台,若是轻易原谅了,她这老祖宗的威严还是捡吧捡吧扔了算了:“仅凭三瓜两枣的就想敷衍我,难道是你爹不在了,又看我年纪大就好欺负不成?”
“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赫连武苦笑求饶,扬声喊了外间候着的汛彪进来,吩咐他道:“去把我书房桌上的檀木盒子拿来。”
汛彪领了指意快步离开,赫连武便又与老太太道:“我本想着过除夕的时候再给您的,可现下惹您生了这么大的气,只能先挪前给您消火了。”
须臾间,汛彪去而复返,手里小心地捧了个朱红色的檀木盒子。
赫连武打开,取出一串足金造麒麟连108颗刻经文的降香黄檀珠子,递与老太太过目道:“儿子知母亲一心向佛,所以得了这串珠子后特地拜托法云寺的耀光大师对这佛串做了开光加持,日后您戴着它诵经祈福,佛祖感念您的赤诚之心,定能保佑您长命百岁。”
赫连老夫人乍见这珠串便喜欢地不得了,可面上到底还得端着,于是只半伸了手过去示意赫连武替她带上。
罗卢氏在一旁瞧了个全,眼见着赫连武呈了如此重的礼便语泛酸气地恭维道:“武儿真真是个有心的,哎,还是亲家姐姐你有福气呀。”说罢似触景伤情一般地捂脸哀泣道:“只叹我儿去得早,我这糟老太婆也就再没了人惦记。”
罗婉茵没想到自家娘亲竟闹起这一出,一时有些尴尬地不敢看婆婆的面色,只垂首掏了帕子给罗卢氏拭泪,低声安慰她道:“娘,您不是还有我和菲儿呢吗?我们会一直陪着您孝顺您的。”
好心情便叫她这一嗓子的哭嚎败了兴致,老太太阴沉着脸色地看着罗卢氏,到老到老她这闺中密友仍是不改贪财的本色,见着她有这金佛串就在众人面前搏可怜夸她有福气,适才赫连武拂了她面子走人的时候这老婆娘可还是一副为她鸣不平的痛心模样,合着为了几个金珠子演戏都演到她跟前了?
老太太不发一语地垂眸拨弄腕上的珠串,端看自家儿子如何解这局面。
“岳母说的这是什么话,”赫连武合上锦盒淡笑道:“我既娶了婉茵怎么也算是罗家的半个儿子,过年过节的若是没打点好您和岳父,被有心人传出去岂不让他人凭白看了我赫连武的笑话?给您二老备下的礼除夕那日自会有人送至罗府,您就妥妥地把心放肚子里,只要婉茵还是我赫连家的正妻,我便绝不会亏待了您二老。”
简而言之就是别乱作妖害了你女儿,不然别怪他赫连武翻脸不认人。
罗卢氏自知这戏做得过火,忙往回找补道:“哎呦,我只是随便感叹一句,武儿你揪着我一老太婆的话较真作甚?”
“我这人就是这样,只要是听不惯的话,不管是谁都得和他掰扯个清楚,因着这,我娘还常常跟我置气呢。”赫连武假意自嘲道:“所以我也不是有意针对您,还望岳母千万别把刚才我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当然了,若您和岳父有什么难处,也可尽管来同我说,能帮得上忙的我赫连家绝不推辞。”
最后这一句听着倒像是要趁罗家势单力薄之际吞并了罗氏一族一般,吓得罗卢氏慌忙摆手称不必:“现下府里一切都还过得去,只要婉茵能偶尔回门来看看我和她爹就好。”
赫连老太太在旁见赫连武替自己出了这口郁气还顺带威吓了罗卢氏一番便觉得通体舒畅了起来,面上却佯装气恼地指着儿子跟罗卢氏吐槽道:“他这人就爱三天两头地气我,可能怎么办,这讨人嫌的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呀,也只好忍着了。”
罗卢氏扯着嘴角干笑,片刻便敛了神色低头喝茶去了。
席间的气氛重又热闹起来。
赫连坤隔岸观火似的看了出如此精彩的戏,饶有兴趣地用眼尾余光向罗婉茵那处勾缠,等她若有所感地蹙眉回望过来,他便又做寻常状地低首喝酒,只是手掌半掩的唇角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的浅笑。
罗婉茵垂眸,背脊僵硬地吃着碗里的菜,直到罗卢氏拿手肘搡她,她方才大梦初醒一般地回过神来。
罗卢氏皱眉:“好端端的怎么还发起呆来了?”
“不知道静沅和婧凝吃得怎么样了,我还是到小厨房那儿瞧瞧去吧。”
小孩子最耐不住饿,赫连婧凝请了老祖宗安就撅着嘴喊要吃点心,于是赫连老夫人命奶娘带着两个小的下去先行用膳。
赫连老夫人宽儿媳的心道:“小娃娃吃饱了总是容易犯困,这会儿功夫,奶娘大概都将人领回院里休息去了。”
罗卢氏知两个孩子现在是女儿的心头肉,于是帮着道:“茵儿回栖凤阁瞧瞧也好,这桌上的酒都喝得差不多了,她回去看完孩子正好拿上新酿的青梅酒过来。难得我与你同座吃饭,喝它个尽兴,岂不快哉?”
老太太蹙眉不赞同道:“人老了便不中用了,酒一喝多就要闹头疼。我劝你还是少喝些,自个儿的身体还是得养得稳当点儿好,莫要麻烦了小辈替我们担着心思。”
罗卢氏颇觉扫兴:“这大过年的,高兴了多喝些无妨的呀。”
“你爱喝便喝吧,左右我这院里的厢房多,你若醉了便在我这儿歇上一晚。”老太太索性也随了罗卢氏去,倒是赫连武听了有些黑脸道:“岳母,您若是想喝我奉陪便是,只是若缠着我娘劝酒便还是算了,她既不愿喝便谁都不能勉强了她去。”
“你瞧瞧你瞧瞧,你这儿子生得是真值当!”罗卢氏逗趣着与老太太说完,转头便自说自话地催促罗婉茵回院拿酒,豪爽地对赫连武道:“有你这句话在,今日咱们就乘兴喝酒!”她攥紧罗婉茵的一只手,在她手心里挠下一个‘药’字,面上漾开一个颇具深意的微笑。
罗婉茵拨开赫连婧凝的额发印下一个轻吻,仔细地替女儿掖好被角又将她伸在外头的小脚丫塞回被褥里,待全部都妥当了才安心地吹熄了近床侧的短烛,只剩下角落里的铜质烛台亮着一豆暖黄,以防小丫头夜里醒来怕黑会哭。
梓秀从后院的酒窖里收拾了几瓶青梅酒出来候在入院的石径那儿,罗婉茵叮嘱完值夜的侍女沿着长廊回屋里取了罗卢氏晚膳前交给她的那包药粉,等出得门来汇合了梓秀欲提着步子往外走时,突然脚下仿佛生了根般的竟迈不开半步。
“夫人?”
罗婉茵恍若未闻,沉默地偏首远眺院外的那条蜿蜒小道:两旁的参天梧桐逢着严冬已是零落颓败之象,一轮淡黄弯月自横生的枝杈间升起,更衬得这天地间愈发的冷清寂寥。
她回首望向晕出暗黄色烛光的寝房,想到罗卢氏辞色俱厉告诫自己的那番话,便是为了自己那两个尚凭他人宰割的幼子,她也得稳住自己脑袋上顶着的‘赫连夫人’的身份。
主仆二人安静地绕过回廊拐角处,就见前方骤然现出了一个颀长的身影,罗婉茵稳了心神定睛细瞧,才认出那人是方才与她一道在老太太那儿吃饭的赫连坤,只见他抱臂斜倚着红漆木廊柱,像是专程在这儿等着她一般。
罗婉茵双手交叠对他微微伏了下身便欲擦肩离去,却被赫连坤握住了手肘瞬时无法动弹。她矜持地朝他扬起下颚,美眸里尽是抗拒之色,微带着些恼怒道:“小叔子这般怕是有违礼数吧?”
赫连坤似是听了个笑话般扯着嘴角低声闷笑,手上却加重力道箍得罗婉茵拧紧了秀眉。
府里的下人都道晴姨娘生就一双极勾人的盈盈秋瞳,顾盼间仿若有粼粼波光在里头浮动,让人不由自主地只想沉溺其间。若她再深情款款地眨着眼儿朝你笑,便好似干渴时分吃下的鲜嫩水蜜桃,舒畅地连身子骨都能被甜软了下去。
可赫连坤觉得,这些个人眼皮子太浅,都是群拿绿豆当珍珠的蠢东西,若真要论起府里的美人,他眼前的这位才当属第一,能贬得那晴姨娘低矮到尘土里去。明明身量娇小得好似风一吹就能倒,只是被他捉住了手臂,便扬起软嫩嫩如凝脂的芙蓉面戒备地提防着他,一双怒瞪的桃花眼犹似一泓清泉,清晰地倒映出起了逗弄之心的赫连坤。
有趣倒真是有趣!
赫连坤暗自慨叹,随后眼风一扫,气势逼人地对跟在罗婉茵后头的侍女道:“你先下去。”
梓秀从小贴身伺候罗婉茵,最是衷心护主。她瞧二爷这凌厉的架势像是要吃人,虽怕得要命却愈发不敢离了自家小姐半步。
赫连坤唇角微扬,浅淡的笑里掺杂几分邪肆,不管不顾地手腕发力将罗婉茵扯进怀里,右手横亘在她腰间收紧禁了她所有的挣扎。
“你!”罗婉茵煞白了脸色,徒劳地奋力反抗。
梓秀摔了手中的托盘,疾步扑上前道:“放开我家小姐!”
赫连坤抱着人退开一步,冷声训斥梓秀道:“若你不怕我坏了你家小姐的名声,尽管喊得再大声些,把一众人都引过来瞧瞧我和你主子的热闹。”
梓秀又恼又慌,却全无办法地只能瞪着赫连坤干着急。
罗婉茵被禁锢在男人怀里,听着他雷如捶鼓般的心跳羞红了嫩白的脸颊。赫连坤舌尖舔舐过上颚看得一阵心猿意马,浑然不理会尚且在场的其他人,俯身凑近罗婉茵耳畔,唇瓣碾过近前嫩红的耳垂,惹得她抻着颈项气急道:“你若再这样,我真的喊人了!”
赫连坤丝毫不惧罗婉茵的威胁,舌尖裹了软嫩的耳珠舔舐啮咬,等稍稍满足了些欲念才喘着粗气道:“只要你支开这蠢丫头,我便可以放了你。”
“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