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春雨急歇,殿外毒日高照。
陈氏在女官服侍下清洁了身体,换好衣服,才慢悠悠地刘嬷嬷的陪同下来到前殿。
几个宫女奉上了茶饮点心后便小心地伺立在旁,或替她打扇揉肩,或垂着首谨听差遣。
虽每日被如此细致周到地伺候,陈氏却仍舒心不起来,一会儿要召进来请安的这些妻妾没有一人能让她省心。她深知她们都只畏于自己的淫威酷罚,从未真心臣服,个个都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狐媚子,今日应付完这个,明日又要留心那个,连口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原本的镇安郡王府就已经难熬,想他元禆昔日去上都护府中求亲,言辞恳切地哄得父亲高兴,花样百出逗得自己欢喜,鬼迷心窍地成就了一段孽缘,嫁进来才得窥见他的多情放荡,后园之中早有妖姬歌女为妾。想她也算官宦骄矜,竟沦落到了一个同妓子互称姐妹的下场,唯有一点好,便是那时的中馈全然被她掌在手中。可就算这么严防死守,仍然叫一个贱婢抢在自己前头诞下了庶子。
陈氏暗暗攥紧拳头,玉笋一般的指甲直嵌进肉中,那种事……她绝不会再容下第二次。可如今王爷已经位极东宫,只怕很快更有许多出身高贵的良家女子要争抢着被许进来。如今即便宫中仅有那一干贱人相争,她膝下却也只得了个女儿,近一年来又愈来愈罕少与殿下行房,若不能把握住这段时日,等那些新人入宫中,想要再怀上个一男半女怕要更难了。为了自己在这宫中立足,陈氏的荣华,她又如何轻松得下来?
待陈氏坐定,众位妾室才被引进殿内,规矩地跪下行礼问安。
可她却全无让她们起身之意,只是旁若无人地同自己的下人说起话来:“刘嬷嬷方才何必那么严厉地斥责水菱,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些西殿群宫的狐媚子们必得看严了些,她们都是些不知好歹的下贱胚子!如不时时管教,恐怕会做出许多昏庸事儿来。殿下是男子,终究并不谙悉这后宅的门道,若要是被哪个不长眼的蒙蔽了,那恐怕可就要酿出大祸了。”
众妾不敢应答,只是一直低眉垂眼地硬着头皮听陈氏在此辱骂。
陈氏见无人出声,心下自然很是满意。转过头,边缓缓摇着扇子边向窗外望去,面容隐有一丝淡淡的不悦,似嗔似娇地埋怨道:“殿下真是的,也不知道近日在折腾些什么……原先虽是满宫梧桐银果,夏日里也算葱茏好看,瞧瞧如今园子里四下都是一些不成气候的新苗,光秃秃的,真是碍眼。”
“娘娘,可不敢乱说……” 刘嬷嬷瞥了一眼跪在堂下的女子们,凑近了低声劝慰,“太弟殿下命人将梧桐和银果都砍去了,也是因为知道您爱看些鲜艳花朵儿的……等到来年丁香骨朵儿发出来,娘娘您只要一开窗,便是满庭紫霞,那可多美呀。再说,这花情味隽永,到了夏日浓香馥郁,更有夫妻缱绻、两情合欢的意思。殿下他是心里有您啊!”
众妾立即叩首附和:“娘娘殿下鹣鲽情深,真是几世修来的好福气,贱妾等羡慕不已。”
“哼……”这一番话立刻将陈氏哄得心花怒放,眼底也流出些难抑的笑意,却梗了头强作不喜,扭过身子道:“那是自然,殿下对本宫向来是放在心头的。只是弄了这等劳什子的愁苦晦气之物做什么?本宫才不喜欢。殿下是真记挂着本宫,这可惜被几个没有自知之明的贱皮子绊住了脚!本宫劝诸位在此的姐妹,莫要效仿那等生性淫贱不堪的妖童媛女,整日只没羞没臊地钻营如何勾住殿下同自己鬼混!”
“娘娘!”刘嬷嬷又悄悄上前一步,背在后头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口。
大胆!短短几句话,这已经是今日第二回刘嬷嬷想要管住她的嘴,实在是放肆!即便是她一片好心,怕自己的嗔怨被这些贱人们添油加醋地传出去,当众同自己这般,也太过不知好歹了。方才在寝殿也是,未等自己开口就做起主来,打发了水菱。究竟是仗着从娘家陪嫁而来,还是一把年纪又奶过自己几口?竟然被纵得越发没脸没皮,到底只是个下人,却几次逾越,这东宫究竟是谁当家?
刘嬷嬷年迈糊涂,不中用极了!根本不知她偏得如此,才好这些贱婢知晓自己在宫里的荣宠地位,再摸一摸这其中的底,看看到底哪个胆子大,偷偷在腹中蕴出一颗逾矩之心。
“本宫量你们也不敢搬弄口舌是非。”陈氏不着声色地扯回袖子,笑盈盈地扫视着跪在堂下的妾室,转眼却狠狠地把扇子拍在桌上,玉竹扇柄撞出“啪”的一声脆响,惊得众妾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来,再看陈氏脸上的笑容又已消逝得一干二净。一双丹凤眼中射出冷冷寒光,像把钢刀贴着这些女子的脸蛋,剐了个遍,却又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拖足了腔调慢悠悠地压着嗓子道:“不知是哪位妹妹辛苦,劳烦太弟殿下近日都宿在你们的殿中啊?”
“禀娘娘,妾等冤枉!妾等不敢啊!”
“哦?不敢?安奉仪,本宫瞧着你最近面色红润许多啊,究竟是用了什么珍品补养,也不同我们这宫中姐妹说道说道?”
跪在后排的粉衣女子一听自己被点到,心下一惊,可她入府早,这种戏码早已见过多回,焉能不知如何应对?立时恢复了镇静,恭顺地叩首应道:“回太弟妃娘娘,这宫中寂寥难熬,贱妾只有日渐憔悴,哪有什么补养…只是生怕殿前失仪,一张黄脸败了娘娘的心情,所以问安前特敷了一些胭脂。若娘娘喜欢,回去我便命人奉些来……只是这些都不过是贱妾闲时用今春采集的桃花制的,并非什么名贵之物,万望娘娘不要嫌弃……”
“行了行了,莫要说得像是本宫贪图你那点玩意儿。”
安奉仪一顿,随即转过头来,不怀好意地一挑柳眉:“娘娘若是关心殿下,不如问问紫真妹妹。我们西殿的人可是瞧得仔细,紫真妹妹近日可时常出入外殿书房,还曾与殿下身边的小内监云亭官人说过好几回话儿呢。要是妹妹不知,那我们西殿可就无人知晓殿下的近况了。”
“是吗。”陈氏的目光向下,游到了一位身量娇小玲珑、跪缩在边角的女子身上,勾起唇道,“紫真美人素来身子柔弱,本宫疏忽,竟叫你连日辛劳了。”
“娘娘明察!贱妾没有!”紫真一听连连叩首,“安姐姐从来瞧不上贱妾,这又是拿贱妾打趣取笑呢!”
“呵呵,我们可都瞧见了。”期间又有几个妾室扯了绢帕,掩着嘴窃笑应和着。
紫真见状,只得双眼一闭,咬了牙叩伏在地上:“贱妾有事回禀,只求娘娘饶了贱妾!”
“说给本宫听听,说得好,或许饶你一回。”
“贱妾……贱妾听闻殿下忙于佛窟一事,连回寝宫的空都没有……贱妾只怕殿下损伤玉体,近日的确去了外殿书房几次,可只是想要给殿下送些汤羹点心!并无其他非分之想!娘娘明鉴……”
“就这些?来人——”
“不、不!贱妾去了书房数次,可一次都没得见到殿下!殿下根本未在书房忙碌佛窟之事!”
“什么!?”
紫真的额头顶在光滑冰冷的大理石砖之上,压出一片通红:“娘娘,贱妾说的都是实话!所、所以贱妾才斗胆去拦了云亭公公……娘娘怕是、娘娘怕是不知,我等也都被蒙在鼓中!殿下——殿下他早有了新人,五日前就、就接进宫中了……殿下近日想是一直都宿在那位姐妹处吧……”
陈氏一听,登时阴了脸,怒极反笑道:“瞧瞧,刘嬷嬷,咱们都是聋的瞎的呐!宫里头有了新人,我们这却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呢。说,贱人她住在哪一殿?”
“……这……这……”
“贱货现又装什么糊涂,快说!”陈氏骂道。
“孤、孤星阁……”
“嘶……这——”殿内众人顿时倒吸了口冷气。
孤星之阁,乃指太微垣之所,命主国之储君,其间楼台华美,秀园碧水,更有塔楼高耸百尺,名曰步天,可瞻天下,乃是历代东宫之主的居所,如今的主人正是皇太弟元禆……按大晋的规矩,即便是正妃娘娘,也需得宿在自己的寝殿,这个新入宫的娘子却真是奇怪,若要说她得盛宠,却只是这样见不得人地入了宫,连个名位都没有,若要说她不过是殿下的一时新鲜,又不知到底是位什么样的厉害人物,竟得如此青眼,甚至破了规矩,被直接藏在了东宫中最尊贵的楼阁里。
“好呀,想来数月前殿下就命人大修孤星阁,便是为着她了?”
“……这事贱妾实在不知!……贱妾只听闻那女子是从教坊司出来的,殿下为了……为了向圣人讨她还结结实实地埃了好一顿鞭笞,后背……皮开肉绽的,那开头几日起不来床,可都是安姐姐去伺候的……丁、丁香也是……近日宫内突然大兴土木,连园中树木都被去许多了,安姐姐也纳闷儿得很!她昨日可是问了掌事的小内监的!听闻丁、丁香花是那位爱的!但、但安姐姐可全都知情!妹妹知道自己低微,可此事事关娘娘殿下,并非刁难妹妹的时机呀!姐姐您怎可只、只做出一副讶异模样却不和盘托出,只难为不甚之情的妹妹一人讲这事情!”
紫真埋着头,在阴影里露出一抹狡黠的冷笑。
“什么!?”陈氏当时便摔了手中的茶盏子,白瓷掷碎,摔为齑粉,茶水也漫了一地,两边宫女登时唬软了身子,伏在地上。连刘嬷嬷都一阵心惊,暗叫不好,跪了下来。
“滚开!”陈氏一脚甩开刘嬷嬷拉着她裙裾的手,又踹倒了几个丫鬟,凤眼倒竖,满面通红,“好呀!一天天,一个两个都瞒我哄我,这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本宫竟是最后一个知道!这满宫花树根本不是为了本宫而种,你们却想出这等谎话来蒙骗于我!本宫究竟算是什么?只欺我好脾气不是?!个个儿心里都明镜似的,却不知上禀,本宫瞧你们都是打量着在这看本宫的笑话!也不摸摸你们这贱身子上有几个脑袋?来人,把安奉仪拖出去掌嘴一百,省得她还需涂什么胭脂!再让本宫瞧瞧,到底有哪个有胆子不说实话。你们要是说了,本宫且还饶你,若是知情不报,今日就拖出去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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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禆现在已经有两个幼崽了。
一个女鹅(1岁),一个鹅子(2岁),别看他时常犯混,实际上可是很溺爱小孩子的性格哦。
可能会有姐妹关心旃檀要当后妈的问题。
hmmm,剧透一下,元禆的幼崽数量不会太多,中间会有变动呢,现在是2,以后可能大概还是这个数字左右。
旃檀。后妈?亲妈?甩手老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