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庆春深--13.吃饭问题

鹊五自她下车就注意到了。漫天白雪中,她一个人背向他们坐着,一头乌发点缀上白霜,小小的身影瘦削得可怜。他不着痕迹地从人群中挪开,将撒了盐的肉撕碎,夹在烤得金黄散发出阵阵麦香的饼子里,走到她身边。

夏松梦感觉到有人靠近,缓缓回头。眼前这人虎背熊腰,络腮胡子黝黑皮肤,看上去武力高强。她不明白这人来意,正疑惑着,那人递上一块油纸包着的饼,撂下一句吃吧,就转身走了。接过热气腾腾的饼,她背着人群小口小口吃起来。

回到人群中,有人注意到他的举动,揶揄他,“老梁,想不到你还干府里下人的活儿那,什么时候你也给我送一个?”

邢麓苔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鹊五。刚才大声谈笑的人也止了声,几十道目光刺在他身上。

“我邢家军讲究的是仁爱百姓,奋勇杀敌,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和北境那些沈城百姓一样,我们有吃的,没有看着她饿肚子的道理。”被称作老梁的人看着五大三粗,开口讲的却是大道理。其他人附和着,将邢麓苔吹捧了一番,众人笑完,邢麓苔才正色开口,“不要自称邢家军,我们为大沈而战,不是谁豢养的军队。”

是!其余属下大声回应。

但夜深后,鹊五还是因为今日之事,在无人处挨了邢麓苔一鞭子。他收起鞭子,走时头也不回,“本将军的女人,由本将军处置,她轮不到你插手。”

他走后,鹊五才在雪地里吐出一口鲜血。这一鞭子打得狠,丝毫没有念及多年的主仆情义。鹊五撑着身子勉强没有倒下,脑海里全是那个大雪纷飞的天地间,乌发被风吹乱的身影。

到了晚上,一行车马停在路边。天黑以后雪停了,没有了阳光,寒意逼人。外面生火的声音嘈杂热闹,邢麓苔带着燕枝蔻先下车了,留下夏松梦在马车上,没人管她。

夏松梦难堪地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马车内,只好自己下车。从来都是别人叫她吃饭、候她吃饭的……走过去的腿变得重逾千斤,越靠近人群越迈不开。她的目光搜索着中午给她食物的那个人,但走近了才发现,那些将士们的脸都冻得通红,靠近火堆,热量融化了掺杂在胡须眉毛上的雪粒,人人看上去都疲惫沧桑,她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燕枝蔻还是靠近邢麓苔坐下,旁观着。这样看来,她比北境那个女孩差远了。在这里还端什么小姐架子呢。她撇了撇嘴。

夏松梦不知所措地站在那,终于,看见另一个火堆处一个妇人拎着一大桶炊饼走过来。她顾不上什么女子不可抛头露面的规矩了,立刻迎了上去。“我来吧。”

那妇人看了看她,心猜她可能是新过门的将军夫人,爽朗一笑,“您是将军夫人吧?这点事哪里劳您费手。”

“不关事的,”夏松梦眼疾手快,握住木桶另一侧,“将军体恤将士,我应当同将军一条心才是。”

妇人端详着她弯弯笑眼,不像有假,便松了口,和夏松梦一起把桶抬过去,一人一个地将饼派发下去。将士们接了饼,对她回抱拳之礼。也是靠近了,她才发现,这支队伍里大部分人都还年轻得很。

夏松梦故意走向离邢麓苔远的地方,一个个派发完,找借口溜到送饼妇人那儿吃了几口。她故意躲着的男人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心中嗤笑,所谓富贵小姐的端庄贤淑样子也还是要败给饿肚子,北境的军士们在外拼了命,不能只容她在沈城端享荣华富贵,就该她出来伺候人。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不用人交代,车一停就溜下去和负责炊事的妇人一同出力,做了几次之后,竟也得心应手起来。

大沈幅员辽阔,沈城与北境相差千里。先前报信的单枪匹马走得快,六天左右就到了,一队人走,即便赶路也要走八九天。

夏松梦偷偷问过了做饼的妇人,算着日子,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车停在一片被雪覆盖的旷野里,她靠着车窗仰望天际,阴沉的天空中一只活物的影子都没有。她自嘲地笑了,书上面看到过的大雁南飞是秋天的景象,这么冷的冬天哪里会有大雁呢。真是没想到,她人生中第一次出远门,就是这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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