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时间无话可说,姬烬唤亲兵装来干净的雪倒入浴桶,宁秋鹤已取了火晶,投入桶中,也不去看姬烬,自行解了衣衫。姬烬忙伸手去扶,宁秋鹤淡然推开,道:「这水,姬将军还是别再碰的好。」
姬烬后背一僵,定在原地,小心问道:「那你……」
「于我自是无碍的。」宁秋鹤自行迈进桶中坐好,继续道:「火晶至阳,姬将军血气方刚,自然受影响比较大。我是个死人,死不了第二次,将军大可放心,不必一直看顾。」
于是宁秋鹤在浴桶里,姬烬在案前,默默无言地过了大半夜。
姬烬提笔在写着什么,有时候写上一阵,有时候仅仅写半行,便揉成一团扔进炭火里,取来新纸重新再写。扔着扔着,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有一团就没落进火盆,而是滚到了浴桶旁。
宁秋鹤趴在桶沿,垂眼看了看那个纸团,抬头正好与姬烬的目光对个正着。
「抱歉。」姬烬起身走到浴桶旁,捡起地上的纸团,丢入炭火盆中。
「姬将军,有事吗?」凭姬烬的身手,一个纸团还能扔不准?宁秋鹤是不信的。
「我在写退兵书,」姬烬沉吟一下,道:「可是我不知要如何写才合适,我领兵出征前来退敌,但是到头来毕竟仗不是我打的,营不是我烧的。连双有给我说了戎营里的事,可是毕竟我不在当场,这折子我实在是写不出来。」
宁秋鹤沉默,心想,跟我说这个有意思?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可以请宁姑娘详细跟我说说?」姬烬接着问道。
宁秋鹤心道,原来是套话来的,便道:「恐怕让姬将军失望了,戎营的事连双都已经说过,我没什么要补充的。」神魂神体的事连双略过了没说,宁秋鹤自然也不会提。
「烛阴因宁姑娘而退兵,总得有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姬烬道:「连双固然是把戎营里面发生的事说清楚了,可这内里的原因,还得请宁姑娘明示才是。」
「我不知。」宁秋鹤直白道:「他说我与他是旧识,但以前的事我通通都不记得,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倒是教姬将军失望了。」
姬烬也不能对她怎样,一时无语,两人便静了下去。半晌,姬烬忽然把笔一甩,道:「算了,不写也罢。」
这就不写了?宁秋鹤张口结舌。
「回去让公子玦帮我写也是一样的,反正我是帝君的亲弟,谁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姬烬把笔丢进水盂,把剩下的宣纸卷起,状似随意地问道:「宁姑娘是不是跟我师尊很熟?」
宁秋鹤:「……」熟是挺熟的,但和止渊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她也说不上来。对着这样一个顶着止渊的脸的自来熟话痨,很出戏啊!
其实姬烬哪里能算话痨?比起宁秋鹤认识的其他男人,他话绝对不算多,不过是宁秋鹤心里有疙瘩,不想跟他说话而已。
姬烬也不是特别爱说话,只是他知道有些事,不问宁秋鹤的话,大概就一辈子都没机会知道了。
「师尊在我五岁的时候,便进宫来将我带走,我在三十岁之时回京立府,接任镇北将军。」姬烬搬来椅子,背对着宁秋鹤靠在浴桶边坐下,「我跟在师尊身边二十五年,我却连一点他的事都不知道。」
「一点都不知?」宁秋鹤早知姬烬可能对止渊不甚熟悉,她把姬烬喊成止渊两次,但他一点反应都无,由此可知。此刻听到姬烬自己说出来,便来了兴致,趴在桶边搭话。
「确实一点都不知。」姬烬点头答道:「不知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他长什么样,他连与我说话,声音都是刻意压着的。我小时候也好奇,可是师尊说,若是有一天我见到了他的真面目,他就不得不把我杀掉,所以我不敢再问。」
过了片刻,姬烬继续道:「我回京以后,他便每十年来见我一次,教我功法,检查我的修行。可是这两年,师尊频繁来了几回,最近一次,是大约半年之前,他说……师徒缘分尽了,他以后不会再来。」
转过头来,姬烬问宁秋鹤:「你若是跟师尊熟悉,可知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这可不大好办,宁秋鹤发现她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的也不能说,只能沉默。
半晌,姬烬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你且休息一会罢,明日天气该是不错,白日里我带你去玉门关走一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