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敲了!我马上就过来!”我换好衣服,对着门口应了一声,走过去开门。
洞口到里面有一小段狭窄的过道,因此光在门口处是无法看见房间内部的布置的,这也省了我解释的麻烦。
看见我安全无恙地出现在面前,罗拉眨了眨眼睛,仔细打量着我:“你真的没事啊?”
“……我为什么要有事啊?”我没好气地说。
“昨天晚上以太海涨潮了,雾气飘散到了镇上。”她晃了晃手中的提灯,指了指身后,“我们巡逻了一个晚上,你一直没出来,我还以为你被蜃气影响了思维,又飘到什么幻境里了。”
我随着她的指示看了看这片街道,这才发现街道里弥漫着雾气。
这个世界没有太阳和月亮,因此只有夜晚,但视野里通常不是一片漆黑。镇子外面有一些发光的生物,勉强可以视物,镇子里则到处亮着灯火,有专门的人负责维修电源、添加燃料。
在朦胧的雾气下,灯光变得黯淡,周围的能见度更低了。
我只能看清面前的罗拉,就连隔壁和对面的山洞洞口都看不太清。
“你吃早饭了吗?”她从自己腰间的皮包里掏出来一只脏兮兮的怀表,看了看上面的时间,“如果找不到食物,可以去酒馆,我听说你昨天帮贝洛克付了酒钱,如果你还有类似的物资,也可以拿到酒馆去交换。”
“好的,谢谢。”我点了点头,继续打量周围的环境。
雾气里有东西。
我眯着眼睛想看清那是什么,罗拉已经比我更先一步看到了那个东西。
“这个地方也有啊……”她嘟囔道,“我得去挂个警示牌。”
“那是什么?”我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彩色的、浮在空中的轮廓。
“我也不知道。”她耸了耸肩,“昨天你从以太海跟着我过来的路上看到过了吧?那是蜃气凝结后形成的一种东西,彩色的,会发点光,野外挺多的。”
我有点印象……就是那种一团一团飘在空中像彩色马赛克一样的东西?
“只要碰到有机物,那东西就会和有机物一起变成一大堆脓液。”她说,“所以我得把周围圈起来,在有人过来处理之前,防止别人不小心撞上去。”
解释完之后,她打开皮包,想把怀表放回去,结果手一抖,有两个圆滚滚的东西滚落了下来,正好落在我的脚边。
靠着提灯的光芒,我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
一对六面的骰子,恰好两个骰子都是数字一朝上。
我伸手想帮她捡起来,看清楚是骰子后顿了顿,一时觉得自己有点PTSD……想了想又觉得应该不可能和黑猫有什么关系,便捡了起来。
手指触碰到的骰子粗糙而有些光滑——粗糙是因为制作它的材质,应该是什么动物的骨头,光滑则是因为它的棱角已经被完全磨平了,看起来用了很长时间。
“你随身带着这个?”我语气有些诡异地递给她——莫非这家伙是什么骰子之神的信徒?
“谢啦。”她随手接过,塞回了包里,“工作无聊的时候可以跟别人赌两把嘛,你要是无聊也可以来找我,就用你自己带的那些物资就行。”她嘿嘿一笑,“不过我的运气很好的,要愿赌服输。”
说完这些,她又提醒了我一遍走路的时候要注意前方,提着灯又去巡视别的地区了。
“开门啦!”我听见她走到雾中,敲响了我隔壁的门,“艾尔莎婶婶,我来看你死没死啦——”
“滚你妈的!你才死了!你们全家都死了!老娘是要长命百岁的!”门内响起骂骂咧咧的声音,“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我:“……”
看来她嘴这么贱纯粹是性格问题,不是在针对我。
我回到房间,锁上门,非常淡定地洗完脸,顺手给手机充满电,一边刷牙一边翻出手机里的小说打发时间。
整理好仪容,也随便看完了几章小说,我开始思考昨天晚上的事。
……首先我要把章鱼从自己脑子里摘出去。
我看了看地毯上那只已经死透的章鱼,非常不爽地把它扔到了垃圾桶里,这才把思绪又拉了回来。
昨天晚上,我是想问黑猫关于这里的事情的。
我的问题很简单——这个小镇到底是真实的世界,还是只是幻境,或是我在做梦?
仔细一想,黑猫可能早就知道了我想问什么,虽然表现得很欠揍,但一开始就给出了回答。
他说我们有两天没有做过了。
但实际上,如果不计算在小镇里度过的这一天的话,我们只是一天没做过而已……
我:“……”
即使得到了回答,我还是感觉很微妙。
感到肚子有些饿了,我没有去酒馆,而是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了一些食物,随便解决了早餐。
既然知道了这里是真实世界,那我只需要继续探索解密就行啦!
走出房门,我尝试着向佐卡祈祷,结果异常顺利地得到了回应,手里立刻出现了一个能照亮周围环境的光球。
我拿着光球往广场附近走去。
想了解这个小镇的情况,最好的方法应该是直接去问那位老祭司吧?
或许是因为起了浓雾,外面的人很少,广场附近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祭司的屋子门开着,能看到屋内淡淡的灯光。
我敲了敲门,走进去,看见祭司正站在窗边,对着天空做着祈祷的动作。
见我走进来,她从兜里摸出来眼镜,看了我一眼,这才笑了笑:“您好,圣女大人,有什么事吗?”
我一愣:“你叫我什么?”
“佐卡说你是被召唤到这个世界的救世主。”祭司不疑有他地说道,“所以你应当被这样称呼。”
说着,她还十分恭敬地对我做了一个行礼的动作。
久违的尴尬感又浮上了我的心头,我杵在原地,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能干笑了两声。
看出我的尴尬,祭司非常善解人意地转过了视线,继续做她之前在做的事。
她闭着眼睛,在嘴里念诵着佐卡的名字,朝着天空祈祷。
随着祈祷声的响起,她的身体开始微微发光,许多大小相同的光点浮现出来,像一团一团的星光,围绕在她的身边。
她睁开眼睛,将这些星光洒向雾中。
“我在为迷失在幻境中的人们引路。”她语气平缓地说道,“蜃形成的幻境并不总是稳定的,它们很容易因为神的力量而消散。如果能对着佐卡祈祷,人们就会回到现实,但现在能够听到佐卡声音的人越来越少了……”
“对着佐卡祈祷,幻境就会消散吗?”我想起自己在神殿里做过的那些真实的祈祷——这意味着我之前的经历也是真实的吗?
祭司轻轻摇头:“那也不一定,越靠近蜃,幻境越是庞大,有时候神的力量也很难阻止——除非……”
她忽然停顿了一下。
“除非那位神只的力量强大到能击溃所有的幻境,恐怕生命之花也很难做到这一点……”
“这样吗……”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已经是我第无数次听见生命之花这个称呼了。
虽然我对这个世界的历史几乎是一窍不通,但多少也听说过有关生命之花的传说。
据说这世上的所有种族都诞生自“生命之花”,就连与生命有关的神只也和这个原初的概念有关,衍生出来的传说有很多版本,不过都大同小异。
基本上就和上帝创世盘古开天地差不多,属于那种造物主级别的存在。
我又问了一些和蜃有关的问题,发现祭司也对那个怪物知之甚少,只知道它居住在以太之海中,不停地产生着幻象。
并且很久之前就存在了。
几百年来,也有无数的人曾经试图探索那片海域,但全部都一去不复返,迷失在了蜃创造出的幻境之中。
得到回答之后,我不再打扰她的工作,从祭司的屋子里离开了。
我心里有了一丝猜想。
没有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搓出光球,往小镇外面走去。
入口处的守卫只是询问了一下我的出去,倒是没有阻拦我,只是告诉我回来的时候需要再去祭司那里检查一下我的身体。
走出小镇,我又回到了那片漆黑的荒野中。
或许是因为起了雾,空气中的水汽含量增加了,荒野中竟然下着雨。
红色的雨。
和阿撒托斯星球上温暖的红雨不同,这个星球的雨水带着酸涩和恶臭的气味,落在地上也不会消失不见,反而会腐蚀荒地上的生物。
那些白骨一样的树木被雨水打湿后,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洞,看起来十分恶心。
而曾经攻击我们的那些血蝇,则趁机躲在了树洞之中,收敛起翅膀,等待雨停。有一棵树上有几百个小洞,每个洞里都躲了一只血蝇……妈的看起来更恶心了。
我从戒指里找出了一把伞——似乎是和那些家具一起被放进我的戒指里的——打着伞,走在雨中。
白色的光球停留在肩膀上,继续担当着手电筒的职责,雨伞周围似乎形成了一片特殊的地带,周围的雾气和雨滴一到了这个范围内就会毫无征兆地消失,完全没有机会沾到衣服。
行走在荒诞诡异的星球上,我的心里却有着一股异常的安全感。
这或许就是和犹格·索托斯谈恋爱最大的优势了。
他永远会知道你的未来,你的想法,并适时地做出安排。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当然,反过来说,他也可以轻易地控制你周围的一切而不让你察觉。
这是个细思恐极的话题,通常我选择不去多想。
不过——
一路走到了以太海的边缘,周围的红雨已经完全停了,我收起雨伞,再一次眺望这片神奇的海域。
澄澈的海水下是金色的细沙,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
——犹格·索托斯不会欺骗我,但不代表他不会误导我、引诱我。
他将我召唤到这个世界来,真的只是为了实现我那些可笑的心愿吗?
海水涨潮了。
我坐在海边的礁石上,一双小腿都浸入了海中,但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就像触碰到了虚无的空气。
脑海里回想起祭司说的话,我做好了心里准备,闭上眼睛,开始在心中呼唤阿撒托斯。
一般来说,召唤神只需要准确叫出神名,并且给出相应的祭品。
阿撒托斯的名字并不是他的真名,而是人类对他的称呼,除了一些疯狂的信徒,也没什么人会试图去记住他的真名。
按道理讲不会成功的。
不过那家伙本身就不怎么讲道理。
突然间,我感觉天地都静了下来。
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色还是和刚刚一样没有特别的变化,只是漆黑一片的天空中多处了一个红色的小点。
天空中的黑洞们生出了异变,漩涡的缝隙中爬出来许多扭曲的触手。红色的小点在视野里不断放大,但我感到并不是它在靠近,而是自己所处的空间在接近那个位置。
星球在朝着那个方向坠落。
周围的大地逐渐传来轰鸣声,我看见黑色的土地裂开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缝隙,缝隙中疯狂地涌出许多触手和怪异的生物,天空变得完全不遵循常理。
以太海冻结在空中,不再涌动,身下的礁石变得柔软,坚硬的石块逐渐融化成为了一大团肉浆,拉扯着我,像是要把我吞进大地之中。
在那些肉泥变成了细小的触手,团在一起窸窸窣窣地爬上我的大腿的时候,我回过了神来,立刻停止了自己的呼唤。
"停!够了!够了!"我把腿上的这堆东西扒拉下去,满头冷汗地吼了几声,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吼对方还是自己。
我只是想看看阿撒托斯响应我的呼唤时周围的变化,但再这样下去这个世界说不定真的会毁灭。
果然还是太莽撞了……我有些后怕。
因为犹格·索托斯没有阻止我,所以我就直接试了,万一他不是不想阻止我,而是来不及怎么办?
毕竟那个骰子的力量他也无法控制啊……
好在我及时清醒了过来。
我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发现天空的异象已经消失了,那个红点也不知去向,但海边这一片荒地没有变回之前的样子。
黑色的坚硬地面变成了由肉块、触手,以及各种黏糊糊的内脏组成的柔软土地,我努力把自己从一大堆肉泥里拔了出来,想往回走几步,那些肉泥跟着我的脚步鼓动,变出更多的触手,甚至一路缠到了我的脖子,还想往耳朵里钻。
……算了。
我放弃了挣扎,平躺在地上,像一条咸鱼一样瘫着。
"阿撒托斯。"我叫出了他的名字,用渺小的、人类的语言。
"嗯?"我听到了神明的回应。
"你其实一直都在,是不是?"我问道。
"当然。"他理所当然地回答,"你忘了吗?你的身体里本来就有我的一部分。"
几根触手缠在一起,直接穿进了我的腹部。
没有感觉到疼痛,身体里传来微微的反胃感,让我有些想吐。
触手们从我的身体里掏出了一只眼球。
有些眼熟。
……等等,这不就是第一次的时候黑猫塞进来的那个……我日!这玩意儿一直在我的身体里吗!
阿撒托斯等我看清了那只眼球之后,又把它捅进了我的嘴里,装作没看到我的挣扎,强行让我咽了下去。
我:"……呕!"
我感觉自己的少女心都日了狗了——就不能让我的感动多持续几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