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老孟家的丫头节前终于分化了。”四五十岁中年商人们的小茶话会上,一位体态稍显臃肿但保养良好的女性alpha端着茶碗,起了个话头。
“是啊,老孟盼了十好几年自己家能有一个alpha呢。咱们以前每次聚,他总要把这事拿出来说道说道。可惜啊,正常小孩16岁就该分化了,孟丫头硬是挨到20出头,……他们说分化得越晚,是beta的可能性就越大,啧。”
老孟其人,靠着一张和气面孔在本市谈成了不少或大或小的生意——只一点但凡是与他合作过的所有同行都心知肚明:这人最喜欢在谈判桌上说起自家的女儿,自家的老伴,乃至头天晚上家里桌上的菜色。
耳朵缺乏自主关闭的功能,于是这群上了年纪的商人们竟也不知不觉中开始在每次聚会上八卦这一家子,在老孟本人不在的情况下。
“老孟跟我说啊,他也不知道他们家那闺女分化成了个什么性别。”
“怎么会?自己家的女儿自己还不清楚分化成什么了吗?”
“你可别往外声张啊,我可是听说那丫头分化的当晚,就自己偷偷收拾了行李从赤城跑了,连老孟跟他媳妇都没见着一面呢,哪能知道发育成了个什么……”
“你这消息又是打哪听说的?”
“我看不见得吧,说不定是老孟等了这么多年等来个beta或者omega呢,往外说觉得老丢脸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前两年咱们都知道他整天带着他女儿飞这儿飞那儿,到处求能保证小丫头分化成alpha的方法——怪折腾的。这要是结果不如他所愿,也不知道老孟能不能受得住。”
“可是各种所谓保A偏方本质上和电线杆上三周治愈白癜风的小广告是一类货色——老孟大概也不至于不知道这点。”这时一个小科技公司的老板插话道。
于是众人又开始惋惜起来:“孟小丫头也是可怜,这老孟瞎折腾来折腾去,最后可好,分化是分化了,小姑娘人跑了不愿意见他,……嗐,这大过年的。”
只是不论商人老板们如何叹息,这终究是与自己无关的别家事,拿来茶余饭后闲话一番,便抛诸脑后了。
* * *
老孟家的丫头——孟曦梧,此刻正顶着正月里誓要把夏日的温暖带给每个人的南方骄阳,拖着行李箱走在梅城的小巷里。从零下20度的冰天雪地骤然闯入15度的温暖如春,孟曦梧在高铁站前徘徊,总觉得自己和这个时间的梅城格格不入。
其实她还没有完全想好,在她的第一次离家出走之后应该做些什么:学校的宿舍倒是整个假期都开着,但难保爱A心切的老孟同志不会追来梅城闯进宿舍当场确认女儿的性别——所以首要还是应该找个家里不知道的地方住着,孟曦梧想。
于是她拖着一个小小的18寸行李箱,绕着学校外走了大半圈,以确认正月里这片有许多学生和年轻助教按年租住的居民区是否还有空余的房间。时间一点点过去,冬天里的太阳终于掉下地平线去,留给街上的人们一点模糊不清的歪斜影子。
这是一个身高一米七的年轻alpha的影子,凌乱的发丝在地上摇曳,偶尔还能看到有一条马尾甩来甩去。脚边跟着一个小小的长方体,纤细的手臂搭在拉杆上。影子慢慢开始与黑暗融为一体,在路灯点亮之前消失不见。
南方的风刮了起来,孟曦梧披上了先前在高铁站脱下的一件薄外套——本来是穿在羽绒服里面抵御北方严寒的,没想到回了学校这边,依然能派上用场。她站在路边,深深叹了一口气,眼前立刻出现了一大团的白烟,很快又随着风消失不见。
——这样做真的对么?她想。
但是她真的已经厌倦了从她出生开始就有的,父母对“分化成alpha”的可笑执念,即使最后她真的如他们所愿。可她不想“认输”——让父母知道她确实分化成alpha,便是一种认输。
——看哪,我们老孟家出了个alpha,独苗苗呢,多幸运。
可是有什么好幸运的呢?如果她分化成了beta或者omega,等待她的会是什么?父母的责骂?20岁出头的一次又一次相亲?结婚之后继续被要求生下一个alpha?
幸好子女分化的时候,许多父母生育的能力已经减退了,她带着几分嘲讽地想。幸好第二性别不是靠私人诊所的B超探头就能在未出生时得知的属性,不然……
父母的电话响了一次又一次。孟曦梧挂断之后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大意是她现在很安全,让他们不要去找她;至于性别的事情,希望老两口能再多想想,那么多年迫切地想要一个alpha到底是为了什么。这话落在老孟眼里,便是女儿分化成了beta或者omega的另一种表述——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或许除了失望,还有一点点的心疼和无厘头的欣慰。
在傍晚七点的路灯下,双方终于达成了和解:孟曦梧的性别将在她毕业并找到工作后揭晓,这段时间内她会独自住在梅城,照顾好自己。老孟灭掉手机屏,坐在沙发上重重地叹息一声。女儿怎么说也不相信他不会去学校找他,他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在孟曦梧心中的信任挥霍得一点都不剩的呢?
* * *
时针指向晚上九点,孟曦梧深吸口气,握紧手中的手机和银行卡走向了最后几幢居民楼。所幸,暖黄的灯光不至于让她今夜无处可归:在最末一栋楼的四层,有一户人家正好要出租一个套间。这楼的户型很是奇怪,仿佛设计来就是为了一半住人一半出租。
套间除去卧室洗手间以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客厅和厨房,看上去很适合一个人居住,只是租金稍微有些超出孟曦梧的预算。一番讨价还价,房东最后同意打9折将套间租给孟曦梧,押一付一。孟曦梧稍微算了一下,发现有现在自己攒的存款打底,只要毕业之前找到工作,在这里住个几年倒也没有什么问题,便咬咬牙租下了这间屋子。
往后,这间屋子便是孟曦梧至少未来半年的落脚点了。孟曦梧又忙碌了几天,堪堪将屋子大概布置好,就发现留给自己做毕业设计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开春以后要找工作,或许还要拿一些实习,她不能再松懈下去了。
孟曦梧的专业是梅城大学里排名数一数二的软件工程,无需读完研究生也能找到一份相对不错的工作——当然,对以前的孟曦梧来说,就算找不到工作,还可以回家学着管理家里的公司,不过现在这条路已经暂时走不通了。
好在她的成绩在系里虽不是数一数二,可也常年排名前10%,只要再多几个能拿得出手的项目和大公司实习经历,工作对孟曦梧来说并非难事。
* * *
开学以后,学校的自习室和图书馆很快被塞满,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十一点,每时每刻都有人坐在座位上埋头苦干。孟曦梧不愿提早排队或是和学弟学妹一同抢座位,又自觉在家里学习效率太低,只好另行寻觅新的据点。
座落在校门外商业街尾部的一家咖啡厅成了孟曦梧的新去处。说是咖啡厅,事实上为了迎合学生的口味,这里除了各式各样的咖啡以外,从果汁到甜品,炸鸡到主食,应有尽有,客流却只能算在商业街的中流位置——兴许是位置不好,不过这也正方便了孟曦梧窝在咖啡厅角落的椅子上每天对着电脑写写画画,不受打扰。
孟曦梧偶尔休息或发呆的时候,喜欢看店里来来往往的学生,或者老板和员工娴熟地做咖啡炸薯条。不知不觉半个月下来,店里的员工都认识了这个每天进店点一杯美式就从早坐到晚的女孩。她时常对着屏幕沉思,偶尔皱起眉头,屈指轻敲桌面。仿佛遇到了什么难题。
她的侧脸极柔和灵动,但大家却能感觉出来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alpha,这无形中吸引了许多员工和客人的视线,甚至不少人——主要是长相甜美可爱的omega,但也偶尔有几个alpha——试图上前搭讪讨要联系方式,不过孟曦梧全部避重就轻地挡了回去。
孟曦梧并不觉得这些搭讪的人有任何闪光、优秀或者让她心动的地方,即使据说其中还有某院某系公认的系花。她不堪其扰。按理来说在这样的年龄,alpha对omega有一点或者更多的心动是完全正常的事情,但孟曦梧如老僧入定般心如止水,以至于她自己都感到好奇:如果不是确知双腿之间有昭示着她分化成为女性alpha的器官——远比beta的来得粗大,每天早上也有正常的生理反应,恐怕她也以为自己分化成一位omega或者beta了。
* * *
南方的春天到来得很快,甚至到了3月底,已经有向夏日炎炎转变的趋向。孟曦梧的毕业设计初稿趋于完成,剩下的工作多是与导师反复的讨论和一次又一次的修改,长时间的伏案也就变得不那么必要。孟曦梧打算,到4月中旬,就窝在自己的小屋里不再出门,安心做项目的同时慢慢投简历、找实习。
清明节后的一个周二,店里招了一名兼职员工,据说是梅城大学的大一学生,老板看她实在生活紧迫却又急需用钱,才勉强招了这么一个小孩——抱怨这句的时候,老板正给一杯拿铁拉出漂亮的拉花。老板向来一个人能干三个人的活,多招一个兼职就好像克扣了他自己三分之一的工资,这些天便变得怨气满满——不过人是自己心软招的,只是嘟囔得凶些罢了。
兼职的小孩同时充当服务生和收银的角色,小小一只像糯米团子一般,既勤快又健谈,店里很快充满了欢声笑语。奇怪的是,众人无论怎样祭出各自的狗鼻子,都拿不准这小孩到底是什么性别,不过看外表和做派,应该是实打实的omega无疑了。
孟曦梧自然也注意到了女孩。她就像稍显闷热的春夏之交里拂面而来的一丝清风,让店里的大家都感到惬意凉爽;又像洗净切好的薯条“哗”地一下投入油锅,给沉闷的空气带来热烈的声浪。女孩才来两三天,就已经成为了全体店员的团宠。
孟曦梧发现自己走神的频率越来越高,时间也越来越长——她好像有点被这个女孩迷住了,尽管她们甚至没有说过几句话,她也完全不了解对方到底是怎样的人。甚至她还一本正经地跟自己分析过:自己马上毕业,而对方还是大一新生,这之间的观念和经历差异可不是三两天的相处能够显现出来的,于是也就没有必要去妄想能够和对方有更深层次的了解了。
说到底,或许自己只是欣赏美罢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孟曦梧将这种反应归为母胎单身的自己后青春期的躁动与alpha侵略本能的叠加——她努力抑制自己的某些想法。
直到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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