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东向着急出门的时候撞见了明斋之。
他刚接见两国大使,会议上两国送来了投降书。
因为是极为正式的场合,他难得穿了一身手工高定裁剪的西装,浅灰格纹,柔软自然的肩部使得明斋之看起来身姿挺拔,腰部收小的设计更显得他体态风流。
“上哪里去?”
“正好——快带我进宫里。出事了。”瞿东向一见到明斋之从车里出来,赶紧推攘着他重新塞回车里。
单手控制方向盘,明斋之另一手扯着领带,不甚在意道:“望云薄那里戒备森严,能出什么事情。”
“哎呀,我说的是顾敛。望云薄要对顾敛下手。”瞿东向心急如焚,扯着明斋之手催促道:“快!你开快点。”
明斋之含笑看了眼瞿东向,笑的有些邪气:“我要是给你十分钟内飙车到皇宫,你怎么谢我啊?”
瞿东向此刻哪里顾得上明斋之给她挖坑,急忙应道:“只要你能十分钟内开到,你想提什么要求尽管提。”
善于心计又工于谈判的明斋之哪里会放过如此好机会,他一脚踩上油门,一边笑道:“坐稳了!”
十分钟不到,车子打了个极速旋转驶入了皇宫。
瞿东向被这一路飚的忍不住想吐,捂着嘴巴摇着手道:“我不行了,赶紧让我下车。你还真能开这么快啊?”
明斋之挑眉一笑,理所当然道:“我以前最喜欢飙车了。难道你忘了,上次笛安飙车就没赢过我?”
两人一进宫,幸亏有明斋之的身份摆着,警卫们不敢怠慢,赶紧领着他们去见望云薄。
和瞿东向所料不同的是,望云薄并没有对顾敛下杀手,因为没有到时间。
青天白日,顾朝云轻易出不来。
顾敛被绑成了粽子,嘴巴被堵上,见到瞿东向两人,只能挣扎的发出呜呜声音。
“云薄,你放开顾敛。这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望云薄很安静的坐在一旁,平常带笑的脸庞失去了笑容,眼神失去了常有的温度,盯住顾敛的时候,带着一丝渗人的杀意。
“我知道和他没关系。我是怕顾朝云不敢出来。”说话间,望云薄直接从腰间掏出了手枪,对准了顾敛。
瞿东向急了,这一旦弄出人命就是大事了。
双手展开,就挡在了顾敛面前。
顾敛一见瞿东向用身体为他遮挡,不停挣脱绳子束缚,急红了双眼。
一边站着的明斋之看到瞿东向如此奋不顾身,眼皮一跳,心头顿时掠过一丝不痛快来。
这女人怎么碰到谁都要挡枪的?
他印象中那女人前阵子为了救松醉霖刚重伤痊愈。
这是救人救上瘾了吗?
望云薄眼见瞿东向挡在前面,面色更是冷峻下来,平时一贯的笑容满面的样子如今褪去伪装,显得格外阴森泛着冷意。
持枪的手并没有放下,望云薄还逼近了一步。
“东向。你让开!”
“云薄,有话好好说。顾敛和顾朝云就是两个人啊。”瞿东向说话之间,不停的朝着旁边冷眼相看的明斋之使眼色。
明斋之却是无动于衷,他随意解开了衬衫袖扣,倚靠一旁,干脆看起好戏来了。
死男人!精的一塌糊涂。
“来帮忙。在欠你一个要求,行了吧?”
明斋之眯起了眼,兴致缺缺的模样,眼神却带着一丝狡黠,伸出五根手指道:“五个要求。”
瞿东向忍不住翻白眼,咬牙应道:“好!五个!”
她那头话刚落,明斋之就出手了。
趁着望云薄将注意力分散在他们身上,他单手甩出西装,一脚踹在了望云薄腰腹之间。
望云薄吃痛,持枪手一松,明斋之已经近身夺枪在手。
锁了枪栓,明斋之单手勾着扳机圆弧,玩起了转枪,扭头嬉皮笑脸对着瞿东向道:“你欠我六个条件。”
瞿东向没有答复他,根本没有扫去半点眼风看他耍帅的动作,直接飞奔到跌坐地上的望云薄身边。
“云薄,你没事吧?要不要紧?疼吗?”
明斋之顿住了转枪的动作,脸色不善的盯住了瞿东向,心里头越发烦躁起来。
这女人怎么男人就这么多?
关心完一个又一个,也不见她对自己关心几分。
他踹一脚也痛的好伐?
明斋之忍气不发,心里头已经琢磨起到底该提六个什么条件好。
望云薄垂头坐在地上,他并不是因为被踹了一脚受伤, 他心力疲倦的反搂住瞿东向,沉默不语。
瞿东向也知道此时此刻望云薄心有伤痛,只是搂住了他,让他能够在自己怀中小憩片刻,求得心灵上的慰藉。
“我哥喜欢的是顾朝云,名字也是他取的。皇宫地下室有一处禁室,里面堆满了我哥书画,全部都是她。”
把满身的伤痛摊开,陈年往事如一根刺,始终刺在他心里,无法痊愈。
“我已经猜到了。”
“可是——顾朝云不喜欢他。一直都不爱他。是她联合了纹风冷,杀害了我哥。”说起痛处,望云薄抬眼,眼眶深处一片血红,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乍听纹风冷的名字,瞿东向意料之外又觉得情理之中。
因为——实在是顾朝云的种种表现都显示,她并不是真正喜欢望云薄的。
说是喜欢,更多是纠缠或者变相的监视。
到是明斋之听到了纹风冷的名字,嗤笑一声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他杀人还少吗?”
瞿东向狠狠瞪了明斋之一眼,差遣道:“你去把顾敛给放了。”
充耳未闻,明斋之又伸出一个手指头道:“在多加一个要求。”
瞿东向简直气笑了,满口瞎应道:“行。多加十个要求都行。”
明斋之当然知道瞿东向是搪塞他,肯定转头就不认账。
不认没关系,他有的是办法让她乖乖履行承诺。
顾敛松绑后,人还震惊在望云薄的话中。
怎么好端端的顾朝云纠缠了望云薄这么多年,一下子又变成了和望云炜还有纹风冷的关系?
“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能把顾朝云喊出来吗?”瞿东向看了看天色,离黄昏还有点时间。
顾敛闭眼尝试了片刻后摇头:“自从上回之后,她很久不出现了。”
瞿东向沉吟片刻后发问:“上次她突然出现刺伤望云薄的时候,望云薄穿了便装还是朝服?”
望云薄低头一看自己便装,立刻懂了瞿东向问话含义。
“我去换身。”
待望云薄换上朝服回来后,顾敛那里看在眼里依然没有什么动静。
“没到时间吧?”顾敛叹了口气,他也觉察出顾朝云的过去极为棘手,没有顾朝云出现,没人能清楚知道过去发生的恩怨。
明斋之对着他冷笑一声道:“既然说那女人喜欢纹风冷,你们把纹风冷喊来不就行了?”
“那你去把人喊来?”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谁敢动纹风冷。
明斋之双手一摆道:“和我可没关系。”
“我去找——”
瞿东向一把拽住望云薄的手,整个人贴在他后背,柔声劝慰:“别冲动,纹风冷那里将来总会收拾他。 现在是把顾朝云喊出来。”
望云薄被瞿东向搂住,他佝偻了身子,自从知道他哥的苦心和对他的保护后,他整个人垮了一半。
确定望云薄冷静后,瞿东向走到顾敛面前,开了口:“你当年救下望云薄是因为出于对望云炜的愧疚吗?”
顾敛明白瞿东向这是在朝着顾朝云发问,因此干脆抿嘴闭目不语,等着顾朝云自己出现。
瞿东向干脆下了激将法。
“望云炜爱了你一辈子。他给你取名,他想让你做他的太子妃。你呢?”
“纹风冷能给你什么?他就是利用你,恐怕现在都忘记你了。”
“胡说八道!他没有!他没有利用我!”一声尖锐的女声从顾敛嘴里发出,猛地起身表情狰狞的伸手推了瞿东向一把。
瞿东向早有准备,她稳住了身形,眸色微深,反问道:“如果你相信纹风冷,你又怎么会被我刺激了出来?”
顾朝云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用手指着瞿东向厉声道:“你懂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风冷。他对我很好。”
叹了口气,瞿东向缓和了神色。
“你到底是什么情况?能说一下吗?”
想起往事,顾朝云眼眶一红,黯然神伤的徐徐道来:“我娘是个酒女,我是顾敛同父异母的姐姐。一直不被顾家承认。生下我就被顾夫人一起赶到了郊野别院,所以顾敛也不知道。在我十岁那年,当家主母派人将我的脸全部刮花,说以免我这张脸脏了顾家。我认识望云炜的时候,就是在别院不远处的皇家猎场。他确实是个好人,没有嫌弃我丑陋的脸,因为没人给我取名,还给我取了名字。”
“我哥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还如此歹毒害他?”望云薄听到此处,更是怒急攻心,挣脱瞿东向的手,就想要对付顾朝云。
“云薄。你冷静,听她把话都讲完。”瞿东向赶紧拉住了望云薄的手,极力安抚他的情绪。
“望云炜是好人,可是感情的事情本就不能勉强。我同一天也遇见了纹风冷,一眼倾心。他还说要帮我报仇顾家。”
“你没同意是吗?”瞿东向敏锐的插问了一句。
顾朝云表情有些诧异,随即点了点头道:“顾夫人虽然毁我容貌。可是顾敛他们是无辜的。我不愿意报仇。”
“自从你表示并无报仇之意后,你身体就开始虚弱,开始不行了对吗?”瞿东向接着追问。
顾朝云瞠目结舌,想不明白瞿东向怎么会如此了解。
“大概没有一个多月,我身体越发虚弱,纹风冷给我吃了好多丹药都无济于事,最终还是死了。”
顾朝云这番一说,心知纹风冷心狠手辣的几人互望了一眼,知道那些丹药都是要人性命的毒物。
“那么你怎么会到顾敛身上?纹风冷帮你的?”
“是的。他说他离不开我,希望留下我。就将我的残魂放入了顾敛体内,正因为我是鬼魂,所以只有晚上才会出现。顾敛不是精神分裂。”
“哼。他确实离不开你啊。”嘲讽了一句,瞿东向不禁摇了摇头,又是一个被纹风冷皮相骗了的可怜人。
顾朝云听出了瞿东向话中讥讽之意,下意识反驳:“风冷他没有骗过我。他一直对我很好。他为了维持我的残魂,还下过心头血给我。”
这回连事不关己的明斋之都忍不住嘲笑:“蠢货。他那是利用你下诅咒。”
“没有!你们都是胡说的。你们和那望云炜一样,都是信口胡说。”顾朝云怒了,她张牙舞爪,憎恨每一个说纹风冷坏话之人。
“我哥胡说?”望云薄猛地将不远处箱子拎起,狠狠倒出里面的东西。
“你自己看看——这些是我哥画给你的画,写给你的信。还有知道你受骗后,寻遍各处,试图为了解救你到处找得道高僧。你呢——他为你找来的得道高僧,你却伙同那个纹风冷一起,用歹毒的丹药将他弄得神智不清,最终因为那些丹药而暴毙身亡。”
顾朝云面对满地的书画,不敢置信的后退了一步:“这不可能。那些丹药是望云炜自己要服食的。”
说话间,她视线被地上一副字画吸引,顿住了话语,弯身拾起细看起来。
片刻之后,她不禁捂嘴,眼眶湿润起来:“怎么会?这个夜晚只有我和纹风冷才知道。他为了我放了漫天星光。怎么会是望云炜做的?”
瞿东向叹了口气,话说到此处,其实真相的具体细节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唯一确定的就是纹风冷太狠、太过毒辣。
因为望云炜是个睿智、聪明不受摆弄的君王,所以纹风冷容不下望云炜。可是修仙之人忌杀生,他只有借刀杀人,找出对方的弱点下手。
望云炜会服下那致命丹药,只怕是和纹风冷做了交易。
交易的内容无非是希望纹风冷能够放过顾朝云残魂,他才会心甘情愿的吞服。
望云炜恐怕做梦也想不到,纹风冷不仅想要杀他,还想借他的手杀望云薄。
“当初你救望云薄是望云炜拜托你的吧?”
顾朝云没有回答瞿东向的问话,她疯狂的跪在地上翻找着所有字画,嘴里不停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他没骗我。他对我是真心的。不是望云炜,不是的。”
望云薄整个人脱力,神情麻木的看着跪地疯狂的顾朝云,而后终于捂住了嘴,默默留下了眼泪。
这是他第一次为他哥哥流下痛彻心扉的泪水。
他以为自己哥哥自甘堕落,甚至奸杀了望帆远,还要对他下毒手。
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哥哥用最后残存的意识在保护他,救他。
他哽咽的唤了一声:“哥——”
瞿东向张开双臂环住他的脑袋,让他埋首在其中,可以放心的流泪。
逝去故人不可追,逝去之情不可挽。
在看着已经癫狂痛哭的顾朝云,瞿东向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要消失不见了。
可恨的并不是爱错人的顾朝云,可恨的是那利用感情的纹风冷。
还有——一直被蒙在鼓里,至今未知真相的掩空来又该是何其可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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