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辰怡的紧张慌乱也就持续了从自己上车到汽车开动的那一小会儿,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只是被“去陆行舟家”这件事情本身给震撼到了,实际上她心里并不觉得陆行舟会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
寒月公馆附近有一大片荷花池,现在正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繁盛时辰,霍辰怡趴在车窗上向外看,陆行舟看了一眼她因扭转身子而在腰臀处凸显出的一段圆润曲线,放缓了车速,问她:“这里离公馆已经很近了,你要是想看荷花,我把车停在这儿?”
霍辰怡开心地应了。
两人走上了修在池上的曲折小径,陆行舟走在靠西侧替她挡着阳光。快要游完荷花池时,陆行舟指前方一栋两层的白色洋楼,对身边的女孩说,那就是寒月公馆。
霍辰怡没想到他所说的“离公馆很近”是这么近,她有些惊讶地问:“这片花池不会是你私有的吧?”
陆行舟抬手赶走了一只盘旋在她头顶的蜻蜓,一脸“你说对了”的表情,说出的话却是:“花池曾经属于这个公馆,我买下公馆之后把它划了出去,所以它现在不是私有的。”
霍辰怡双眼微微睁大,看上去是在消化他话中传达出的几个信息,陆行舟又随口补充了一句:“可能是因为这个荷花池,公馆原来叫‘菡月公馆’,现在的名字也是我买下之后才改的。”
霍辰怡很不理解:“‘菡月’这个名字虽然普通,但至少有个花好月圆的意境,你为什么改成‘寒月’这样冷冷清清的词啊?”
陆行舟罕见地迟疑了少顷,霍辰怡觉得这一刻他一定是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情,因为他的眼神看上去有点空茫,但他很快恢复了松散的神情,拿惯常那种不大正经的腔调说:“因为我买这宅子的时候是冬天,特别冷。”
霍辰怡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但是她不在乎。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像现在这样相处她已经非常满足了,公馆的名字不算是什么,毕竟,陆行舟连她本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寒月公馆和它名字里带的意味一样,透着一股清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和霍大乾喜欢的鲜花着锦的氛围完全不同。
霍辰怡心里想着还好这第一次来是由陆行舟亲自带着的,否则她也许轻易不敢迈进门。
进了公馆后,霍辰怡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中老年男人,穿得很得体,笑得又很热络,和几个佣人以及一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站在一起,脸上却又没有恭敬或惧怕的表情,她一时看不出对方的身份,陆行舟适时地给她介绍:“这位是王叔,从小看着我长大的,现在是公馆的管家。”
陆行舟一开口,王叔像被解了封印似的,脸上的热络扩散到了全身,几步走上前来,既热情又慈祥地招呼霍辰怡,给她介绍公馆一楼的格局、其他几个佣人,甚至还有今晚的菜色,间或数落几句陆行舟只知道工作应酬、很少在家吃饭、一直藏着掖着不把人带回来,这期间,陆行舟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跟在后头。霍辰怡明显感觉到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更接近于父子或者说忘年交,因为王叔的话语之中带着自然的亲近和关怀,哪怕隐藏在埋怨与责怪的话语背后,而陆行舟也是一种无奈纵容、又以沉默对抗的自然态度。她们四姐妹与霍大乾之间从不曾有过这样的亲人相处模式,一定要对比的话,王叔比霍大乾更像一位父亲。
等王叔向霍辰怡大致介绍完公馆的情况之后,陆行舟才抬手招过来了那个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年轻男人,同样是一身黑色西装,却和以往陆行舟身边跟着的西装男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他戴一副圆框眼镜,看上去是个常与笔杆子打交道的人,果然,陆行舟对她介绍:“这是小丁,我的秘书。”
霍辰怡这才知道陆行舟带她来公馆的原因:边参观边提意见。其实也就是看看公馆里缺什么她平时生活必不可少的东西,陆行舟好提前让人添上。于是四个人原地组成了一个小旅行团,王叔在前面带路,陆行舟与霍辰怡并肩走,丁秘书拿着纸笔跟在最后。
寒月公馆与霍宅虽然有许多地方不同,但霍辰怡是个对环境的接受度颇高的人,因而从头至尾没有提出太多意见,只是在逛遍了整座公馆之后,她总觉得缺少点儿什么。几个人下到了一楼,本次超短途旅行宣告结束,霍辰怡回身想向丁秘书道个谢,看见他手里拿着的记事本和钢笔,终于想起来了缺少的是什么,她拉了一下陆行舟的袖子,仰头看他:“陆先生,我可以要一个房间做书房吗?”
陆行舟好似根本没想过世上竟有这种要求,他无语,低头回视,满脸都写着“你可真是个文化人”,当然,小姑娘的意愿还是要满足的。王叔倒是不掩饰地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奚落他“打小就不爱读书的粗人”。
霍辰怡也笑了,陆行舟自己也笑了,不过他是气笑的,只有丁秘书不敢笑,默默在本子上记上了订购书架书桌等一干事宜。
王叔去厨房张罗晚饭,陆行舟放丁秘书下了班,他自己又带着霍辰怡上了二楼,让她挑书房。
两个人在二楼走了个来回,霍辰怡相中了主卧隔壁的那个房间。
这个房间的作用,如果等同替换到书香人家的房子里,其实也就相当于书房了,不过对于陆行舟而言,这里更像是他的办公室。听到霍辰怡说想要这一间,他今天第二次恍惚了一瞬。
他经不住想:这间屋子就这么适合做书房吗?在他买下公馆的时候,这个房间就是书房,他让人砸烂了房里的书桌和书柜——他让人砸了这家里所有能搬动,也就是说能更换的家具。
想到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的公馆前主人,陆行舟半点也不想看到这个房间重回原样,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说:“这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