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Don't Wanna Live Forever
我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如果允许我自由挑选一种死法,我希望被一枪打碎脑袋,没有痛苦,不必费心挣扎,散落在地的五官证明不了我的身份,我将获得永恒的宁静…这不也很好吗?
——Ovidia
十四岁,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之一,得益于养父玛哈詹先生恩准的优裕生活,奥薇狄亚在孟买最负盛名的贵族私立女子中学就读,与众不同的外貌使她与周遭的婆罗门与刹帝利女孩们格格不入。
她过早的成熟了,表现得礼貌些,加上得体的谈吐,小小的风趣,以及适时的胆怯,很容易交到几个高种姓的朋友,万幸的是,玛哈詹先生准许奥薇交几个身家清白的朋友。
“我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是一条项链,我爸爸特别为我定制的,上面有一颗红宝石,不过只有最重要的社交场合我才能把它戴出来。”
“真羡慕你,我家里只用一套高定打发我,我还要亲自去巴黎试衣服,累得腰酸背痛。”
“你呢,奥薇?你怎么不说话?”
“钢琴。”她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素白的腕,蓝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我父亲送的钢琴,在我十岁的时候。”
“果然是奥薇,那么文雅。”女孩们毫不意外,继续谈论着各自的喜悦与忧愁。
“来一块蛋糕吗,奥薇?”苏拉推了一个精致的小碟子过来,“你还什么都没吃呢。”
“不。”她可惜地望着那块蛋糕,眼帘轻轻眨动,“太甜了,对我的健康有害。”
谎言。
“她从来不在外面吃东西,哪怕是甜品餐厅。”桑雅说道,她是奥薇最亲近的朋友,“习惯就好。”
“看到那边那个男孩了吗?”娜提悄声引女孩们看向对面不远的桌子,“他真可爱。”
“他们都挺可爱的。”苏拉晃了晃头,代表赞同娜提的看法,“他们看过来了,快低头。”
只有奥薇神色自若,她扫了一眼那几个男孩,最多十五、六岁的样子,衣服整洁,打理得相当干净,笑起来牙齿很白,高种姓,和她们一样,是富人家的孩子。
庸人。
“嗨,尊贵的小姐们,我是杰伊,晚上附近酒吧有一场音乐派对,你们想一起来吗?”为首的男孩,也就是娜提口中最可爱的那个,向她们发出了邀请,见几个女孩意动,他举起双手,“我保证午夜前就能回去,来玩的都是我们这个阶层的人。”
“你得让我们考虑考虑。”女孩们总要故作矜持一番才肯上钩,奥薇冷眼旁观,并不表态。
“我要去,你呢,娜提?”苏拉是她们几个中带头的,她表示要去,娜提和桑雅自然不会不同意。
“我也去。”“听你们的。”
“你呢,奥薇?”
“恐怕不行,最近我叔叔在照顾我。”奥薇尽力表达了自己的遗憾,几个女孩一听到奥薇的‘叔叔’,隐隐的惧意便浮上脸颊。
“没关系,奥薇。”桑雅安慰道,“我们都明白,你可以提前回去。”
男孩们不死心地继续邀请,都被奥薇轻飘飘地挡了回去。
乏味。
女孩坐着来时的豪车回了家——如果那栋昂贵的宅邸可以称为她的家,会议室在她上楼的必经之路上,她小心翼翼地走动,尽量不招致里面人的注意,可惜会议室的墙壁是透明的玻璃——在晴天采光极好,每一处角落乃至角落间的缝隙都毫无遮掩地被打上太阳的标记,里面的人很容易就能捕捉到奥薇的身影,哪怕她对于玛哈詹大宅来说是如此娇小。
“你去哪里了?”男人阴沉地质问道。
“和朋友们在一起。”奥薇只得停下脚步,她不能不回答,只因他是玛哈詹先生为她指定的监护人。
“你父亲不是告诉过你,放学后直接回家吗?”男人接受了她的解释,但显然对此并不满意,“嗯?”他加重了语气,她还站在这儿,说明他只是告诫她,并不打算为难她,或者把事情告诉她的养父。
女孩胡乱地点了下头,表示她明白了,她不敢与她的监护者对视,因为她见过监护者展示的血腥手段——就在那间窗明几净的会议室,她怕死,但直截了当的死其实并不可怕,半死不活才是最可怕的。
奥薇的钢琴在二楼,临近宴会厅,方便养父一时兴起,要她为来客弹奏钢琴,宴会厅异常开阔,为养女专门开辟的一方琴室显得不太和谐,但玛哈詹先生的特许,没有人敢对此表示异议,包括奥薇自己在内。
她每天要练一个小时的琴,然后享用女佣制作的、营养均衡的精美晚餐,日日如此、周周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宴会厅铺设的大理石砖反射着冰冷的光泽,这里亦是每日打扫,否则便会生出灰尘,它们贴在皮肤上的感觉是冰冷的,因为冷的东西要吸收热量,她的皮肤是热的,她的血也是热的,她是宅子里唯一拥有体温的人。
无辜者。
“我要出去处理一些事,奥薇。”她的监护人特意过来警告她,“也许明天回来,不要让我发现你有什么小动作。”
处理一些事,还是处理一些人?
“我已经记住教训了,萨尤。”奥薇蜷缩在薄毯里,电视屏幕正播放着一部老旧的迪士尼动画,没有配音的原声,媒婆假声假气的客家话令人发笑。
“你应该多看些和学习有关的东西。”在履行监护人义务这方面,萨尤要比玛哈詹先生强得多,“你有什么需要的吗?我回来时可以一起带给你。”
“我想要一盒烟。”奥薇扯出一抹笑容,“你能买给我吗?”
“你可以要点其他的。”萨尤显然是位合格的父亲,“比如你喜欢的书,或者玩具,至于衣服和首饰可以不用急,明天他们会把新一季款式的送上门等你选。”
“你认为我像个孩子吗?”她不无讽刺地摆弄着遥控器,随意转换着频道,“我要我父母的骨灰。”
“你并不需要他们。”萨尤不为所动,“我该出发了。”
“给我带一管口红吧。”她闷闷地说,“学校里的同学都在用。”
“如你所愿。”尽管不觉得口红和学校有什么关系,萨尤依然答应了置办她的‘合理’需要,“早点睡,奥薇。”
“你也是。”她礼貌地回应,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心却不在节目上。
这样的日子她还要再重复,直到某天玛哈詹先生从孟买中央监狱里出来,然后继续重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困兽。
发动机的声音逐渐消失,奥薇从衣柜里挑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将将没过膝盖,可惜她没有高跟鞋配这件裙子。
“桑雅,我可以出来,我打扮好了,过来接我吧。”
随着萨尤的离开,她再度统治了大宅的一切,玛哈詹,在房子里,她的高贵不可侵犯并非来自血统,而是来自于养父赐予的姓氏。
狗屎。
酒吧里尽是年轻的男孩女孩,今天是他们的派对,也有几张如奥薇一样的异域面孔,不同的总是更引人注目,下午邀请她们的富家少年杰伊走了过来,帅气的脸庞令人很难不心生好感,“一起喝一杯吗?”
“去吧。”桑雅推着她的胳膊,“你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
“我也许没你想得有趣。”奥薇跟了上去,发现少年只给她点了一杯低度数的鸡尾酒后,她对这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小子彻底没了兴趣。
“嘿,宝贝儿。”一个打量了女孩许久的高大青年坐到她身边,“你看起来可不怎么开心,愿意和我出去兜风吗,我的保时捷在外面。”
他大概是个大学生,或者是大学生年纪的富二代,就差把‘我不是什么好人’这几个字刻在脸上了。
她抱歉地对杰伊笑了笑,任由青年揽住她的肩膀,杰伊有几个朋友在,但谁也不敢和一个成年人对着干。
杰伊失落地看着她远去,要她说,他应该感谢她,不然过几天人们有可能发现这个前途无量的男孩溺死在某条下水道里。
事实上,他的确该感谢她。
“你有烟吗?”她释放出天真烂漫的信号,“我从来没有吸过烟,抽烟是什么感觉?”
“我这里有比烟还好的东西。”青年眼睛一转,万一等一会儿她叫起来——不如先让她抽点大麻,方便他施为,“不过你想抽烟,哥哥就带你见识一下。”他没带奥薇上车,而是把她领到酒吧的后巷,从口袋里拿出烟盒,点了一支,自己吸了一口,递给女孩,“小口吸,否则我怕你会晕倒。”
奥薇依言吸了一点点,在抽烟这种事上,听老手的准没错,果然,她没有咳嗽,一种轻飘飘,麻酥酥的感觉顺着肺管弥散开了,久违的快乐感包裹住她,除此之外,还有一丝微妙恶心感,不过比起带来的好处,可以忽略不计。
当她抽到第三口时,一辆车停在了巷口,两个警察走了过来,地方巡逻的警察是有名的难缠,“快扔掉。”青年连忙打掉了女孩指间的烟。
“今晚开心吗?”警察大步走了过来,“你们是从里面出来的?你好像掉了什么东西,对吧?”他们的面上还挂着笑容——警察都一个样儿,青年打算用点钱把他们打发了。
“哪有什么东西。”他递出了几张钞票,没想到警察看也不看一眼,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没有吗?”一个警察捡起烧了一半的烟卷,放在鼻前嗅了嗅,指了指酒吧,“你们是在这里面买的吗?”
“不,这不是我们的。”以为他们还想多要,青年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他又不缺钱,不想因为这点事惹上麻烦。
奥薇始终一言不发,在警察没有收钱的时候,她已经觉出不对劲了。
“放轻松,别担心。”另一个警察安抚道,“你们很幸运,还有美好的人生在等着你们。”说着,他无比自然地抬起手,一枪打穿了青年的脑袋。
怦!
当黑色的布袋罩在她的头上时,奥薇欣喜地意识到——他们绑架了她。
这可真是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