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娘娘打扮得花枝招展要下凡,被小宫娥给拦住了:“娘娘啊,您照照镜子,穿成这般与将钱财外露的人有何不同,这是招人剪绺啊。”
“好看的呀。”云霄娘娘左转转身子右转转身子,不就衣裳华丽了一些,其它并没有什么不妥。
小宫娥不死心,继续说:“不成不成,不能这般下凡。”
然后她们齐心协力,将一位波俏的娘娘,扮成了一个叫花子。娘娘走前,还有人去树林里折了一根棍子给她当拐杖。
云霄娘娘瞧见自己灰头灰脸的并不生气,还觉着有趣,喜滋滋地拄拐下凡寻祢衡了。
一下凡就寻到了祢衡,他清减了些,正坐在花丛之中编着花环。
云霄娘娘腿无疾,只是拄了拐,也作张作致,也拐也拐走起路,离祢衡半尺距离时停停脱脱地停下,叫:“阿衡。”
祢衡耳朵动动,以为幻听,头都没有抬起,眉间喜色黄,继续编花环:“黄花挂左边,红花挂右边,阿衡的心意夹中间。”
云霄娘娘听了心里酸甜酸甜的,敢肯定这孩子已经深深陷入这情里了,她再叫一声:“阿衡!”
祢衡终于舍得抬起头,时下间见到一个灰不拉几、神头鬼脸的人,全然没有了喜色,眼睛半眯,一脸嫌弃:“打哪儿来的叫花子啊。”
云霄娘娘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直接给祢衡的头顶来个屑一暴:“不睁眼的妖儿,什么叫花子,是你的主儿云霄娘娘!”
头被打了一拳,祢衡瞬间认出眼前人是自己的娘娘,珠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他半屈膝盖,行了一礼:“娘娘,安也。”
云霄娘娘袖子一挥,霸气外露,也不和他叙什么寒温,也不绕弯子说话,直接问他为何要扫苍小六,祢衡就说是这般那般,还说人家苍小六可高兴了。
听了解释的云霄娘娘脑沉溃,往上揪住祢衡的耳朵,说:“不提耳的妖儿,是使心用腹地骚扰,不是使劲儿扫,你再扫,孤寡一生吧。”
祢衡受着娘娘的教训,匾匾的伏,一点不反抗,只听说自己误会了意思,顿时耳红脸红,状若羞愧。
朝夕相处两百年,云霄娘娘到底有几分疼祢衡,骂完心平气和道:“娘娘既然下凡来,也就出手帮你一把。”摸摸他的头,连珠箭宽慰,“莫难过了,乖哈。”
祢衡叹气,收拾地上的花环:“阿衡也太蠢了些,须曼那跟着阿衡不会幸福的,阿衡还是孤寡一生吧,不再去找须曼那了。”
远处的风声转急,云霄娘娘抬头盯着远处看,一条遍体蓝紫的龙,正朝这边飞来。她拍一拍祢衡的肩头,让他抬头看天,说:“来不及了,须曼那的爹爹来找你算账了。”
龙流星赶月地飞,“咻”的一声,就飞过了祢衡的头顶,云霄娘娘一脸吃惊,说:“咋的了,他这般凶神恶煞的样儿,不是来给自家姑娘讨公道的吗?怎么飞过去了。”
祢衡摇头不知,但很快,苍迟就掉转头飞回来,在他们面前优雅地降落。
苍迟四面八方打听祢衡的踪迹,打听了一天一夜才打听到,一得踪迹,他如火上添油气,胸脯鼓鼓,径往祢衡的底脚飞。但气头太盛,到了目的地,一时没能停下飞行,往前继续飞了十里才掉转头飞回来。
云霄娘娘何等聪慧,又比苍迟吃了好几百年的饭,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碍着面子她没有戳破,好声好气要和苍迟谈判,谁知苍迟吃了火药似的,一见祢衡,直接开骂,不容人置喙:“流儿小妖,欺我乖龙之女,往后东海里的海鲜,你一只也别想吃。”
说完自觉得气势不够,又扯架子说:“扯淡扯淡!吃个么娘的海鲜,吃菇奶奶吧你。我呸,还是直接咬碎你,让你入土为安。”
骂完祢衡,他别过龙头,对着云霄娘娘开骂:“沆瀣一气,臭叫花子。”
边骂脖子还往前伸一伸,拿眼近觑云霄娘娘,“灰头灰脸的,你莫不是一只,因为偷食物,被人打断了腿的邪皮耗子精。”
云霄娘娘单手拄拐,一动不动听着苍迟的骂言,等他骂累了,她开始掏袖子,掏出那把黄灿灿的金蛟剪:“今日非把这条龙剪成两截。”
祢衡大惊,抱住云霄娘娘的一只手臂,劝:“娘娘暂熄怒耳,村话就当作秋风过耳,不必在意的。”
“不,我是看不惯这条龙的嘴脸。你且在这儿等着,等娘娘给你剪一截龙骨当配饰。”云霄娘娘甩开祢衡,开合手中的剪刀冲上去。
。。。
苍迟一下子就被云霄娘娘制伏在地,实在是云霄娘娘的大剪子太厉害,连他喷的青火都可以剪断,最要命的是剪子能吃入青火,青火吃得越多,威力倍增。
苍迟很委屈,乔红熹常说一打三分低,君子能动口就不动手,所以他才在劈面相见的时候起架子,是长是短的先开口骂人,早知道应该张个眼慢,把流儿小妖先烧死才是。
不过打输了那一刻,苍迟认出了眼前的人是云霄娘娘,世间能持金蛟剪的人,只有云霄娘娘这位姑奶奶了。
云霄娘娘翘着二郎腿,将苍迟当成坐骑,那把金蛟剪在苍迟眼前虚晃一下,说:“东海的海鲜,给不给阿衡吃?”
苍迟瘪着嘴,做出一个十分假的笑容,没好气说:“吃死最好。”
云霄娘娘当他是服软了,摸摸他乱动的耳朵,说:“认出是长辈还这般没礼貌?耳朵不想要了?”
苍迟聚精会神,控着耳朵垂下,不让云霄娘娘碰,又不安分地在地上蠕蠕动,说:“男女授受不亲,云霄娘娘请从苍迟背上下来,要不娇娇看见了会不高兴。”
如今他的龙背,只驼妻女,还有那位多肉姑娘小鹤子和爱吃馒头的小河婆。
“还挺疼媳妇儿。”云霄娘娘放下腿,跳下地。
阳光猛烈地打在苍迟脸上,苍迟直面对阳光,眼睛睁不开,默默转了个方向继续趴着,嘀咕:“想娇娇,想我家小姑娘。”
宁愿被乔红熹打骂上一百次,也不愿意被别人打骂一次,乔红熹打骂他,那叫做打是亲骂是爱,别人打骂那叫做无情的虐待。
祢衡一直作璧上观,眼睁睁看苍迟从一个威风凛凛的领头将军,眨眼变成一个狼狈战败的士兵。
这一切因他而起,祢衡心里很过意不去,慢吞吞靠近,手上拿着方才编好的花环,选了一个颜色浅淡的给苍迟戴上:“消消气。”
碍着云霄娘娘在跟前,苍迟怒而不敢言,光着两只眼,干瞪祢衡。他觉得祢衡在嘲笑他,和那只爪哇国的黑龙一样。
花儿太香,招来了好几只采蜜的蜜蜂,蜜蜂嗅觉灵敏,鼻腔里一根根交错的神经报告它们的小脑袋瓜子,苍迟的血比花蜜更甜美。
于是飞来的蜜蜂纷纷停在龙身上,寻机乘隙,待龙鳞微张露粉肉时,尖利如针的嘴往里就是一扎。
苍迟疼得从地上跳起来,龙身如波浪而飞,又在天上乱叫:“好痛。”
才被蜜蜂咬了一口,苍迟身上都肿了好几块肉,云霄娘娘看着也疼,为他默哀。祢衡悔不堪言,低头看脚尖。
苍迟喉咙叫破了,再怎么叫也止不了痒,不如作速解决事情而后回家上药去,他想定,低飞在祢衡身旁,难得严词厉色道:“你既是云霄娘娘的小奚奴,我且给你一个面子,只是往后我家姑娘行雨,你若再欺负她,我定会将你撕成碎片。”
“我知道。”祢衡抿着嘴,挽起眉毛,钝钝地点头,头点的快,抬起来却极慢,好似脑袋压着一块千斤的铁,让他不能抬起头。
苍迟满意地笑了,倦舒脑袋,懒伸背脊,抖抖鬃毛,准备飞回东海。
云霄娘娘见祢衡就这么点头了,手心带着风,一掌拍他胡乱点头的脑瓜子:“知道什么你知道?”
苍迟又是倦舒又是懒伸的,云霄娘娘见精识精,抬脚踩住一截龙尾,和盘托出祢衡的那点破事,最后带着点威胁的口气,说:“所以这亲,你要还是不要?”
尾巴被踩住,苍迟行动不便,听云霄娘娘给在哪儿喜滋滋执柯作伐,心里不乐,化作人身,沉着脸说:“不要。”
云霄娘娘闻言拨去喜色,“为何?”
“哪儿有那么多为何?”苍迟生气了,目不停瞬看祢衡,“小六与他成亲,可就要离开东海,离开爹爹阿娘身边,一年到头见不得几回面,换做你,你能高兴?”
云霄娘娘面有难色看向祢衡,支吾着说:“ 不,不用离开 ,因为阿衡要入赘。”
苍迟:“……”
苍小六醒来三天了,每天都要喝三碗苦药。
喝到第三日,她嘴巴紧闭,不肯再饮药,跺足扭腰,吵着要喝越王头。
她钻进乔红熹的怀里,撒痴撒娇地说:“阿娘,小六,好想好想喝越王头,要鲜摘的。”
“越王头生在珠崖,这儿是扬州,想喝鲜摘的只能等爹爹回来,让他飞去一趟珠崖,给你摘。”
苍小六这几日调摄不错,乔红熹也就不逼她吃药了。
珠崖这个地方,随处可见越王头,苍迟曾带她们去过一趟,一家四口,在哪儿整整饱啖了半个月的越王头。
越王头浆水清甜,苍小六如今想喝的紧,咂咂嘴回想滋味,说:“那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乔红熹回:“今天,明天亦或是后天,阿娘也不知道。”
苍小六泄了气儿,躺回床上,拎起在床头小眠的无肠公子,放到自己的肚皮上去,说:“诶,如果那个扫晴妖在就好了,就能让他送无肠公子去一趟崖郡,帮小六带越王头回来。”
梦里的无肠公子打了个寒噤,迷迷糊糊回:“越王头太重,俺抱不动啊。”
苍小七虽好躲藏,但每个月会按时回家一趟。
她这段时间四处游玩,恰好飞去了珠崖,回家时不忘给苍小六捎了两颗。
苍小六一见心心念念的越王头,疾病立瘥,手舞足蹈,唱着歌谣,三两下剥了裹在外头的棕片,撬开口子就饮:“呜呜,我的好妹妹。”
“姐姐怎么生病了?”苍小七不知姐姐为何卧病在床,无肠公子眼含热泪缕缕述之。
无肠公子添了油加了醋,把祢衡说成一个无所不至的坏妖。
苍小六想到他给自己吃糖,帮自己买药,还送了两个花环给她,心里动容,剔着手指,说:“其实……他没有那么坏……吧。”
无肠公子哭哭啼啼,抹泪不住:“呜呜我家小六公主,好心善,被妖欺负了还帮妖缓颊。”
听讫,苍小七动手伐竹,要制作一根专门揍人用的批头棍,说是要把祢衡抓起来,揍一顿。
批头棍未做好,祢衡就来了,苍迟也回来了。
苍迟不肯驼云霄娘娘,死活不变成龙的形态,就以人的形态回东海。
他被蜜蜂盯了脑袋,回到东海,撇了云霄娘娘和祢衡,寻到乔红熹就是一阵抱怨:“娇娇,被蜜蜂咬了,要呼呼吹。”
……
乔红熹不习惯生活在海里,苍迟就在东海的无人次上,搭了几间屋子作为居住之地。
平日苍迟也不去东海,就在这屋子里和乔红熹,一双两好地过日子。
许久没看见苍迟以人的形态出现在眼前,刻下他脸鼻青脸肿,和舋面没什么不同,乔红熹第一眼没认出他,还以为他又是什么新出现的歪物件。直到他开口喊一声肉麻的娇娇,她才认出眼中的歪物件是苍迟。
蜜蜂嘬了额心和脸颊,苍迟额头和脸颊上肿了几个和包子一样的肿物,红红紫紫,痛痒不可忍。
“拿着,自个儿对镜上药。”乔红熹翻出一瓶治恶虫叮咬的药,塞给苍迟。
云霄娘娘扯着祢衡一截袖子,劈脚跟苍迟来,她热情地与乔红熹打个招呼:“嗨。”看来云霄娘娘去过爪哇国。
一个不面染的人出现在自己家中,乔红熹不敢相唤,转头问话苍迟。
苍迟长话短说,乔红熹听了如闻晴天霹雳。这一霹雳非同小可,一口热气横在胸中,不上不下的咽住了。
乔红熹急出一头汗,心恒怏怏,嚅嚅半日有话想说,却几次欲言又止。
苍迟给自己上药,结果闹出了糟心事儿,他手一抖,一张脸都上满了药,眼鼻嘴皆是。
那药凉辣辣的,苍迟的酸泪流不住,声震四壁的喷嚏连珠箭出,嘴上哎哟哎哟叫痛不住,抱头大跳,跑出屋子跳进海里洗脸去了。
乔红熹无有心情搭理苍迟。
等不到乔红熹的回应,云霄娘娘装作情绪恹恹,嫌弃似地推了一把情绪真正恹恹的祢衡,本来相向而站的三个人,变成摘脚儿而站。
云霄娘娘叹气,不同乔红熹闹虚了:“阿衡是我剪出来的,如今我也不需要他粪除灰尘,这大世间又无他立足之地,既然这样,不如我把他带回天上去,用仙火销毁了吧,免得肉眼愚眉的妖儿,在世间受苦。”
误会解开,再有照顾苍小六的那几日,她不时会说祢衡请她吃糖,亲手给她编花环,最后还送她回东海,本质是不坏的。乔红熹拿不定主意,就此将女许字未免太草率,但放手不管祢衡又做不来,好歹是一条生命啊。
乔红熹意沉沉,左右为难,云霄娘娘一改颜色,曼声说:“我此次下凡来,未报备玉帝祢衡之事,一下子,流儿小妖一时上不得天。祢衡就先暂放在东海,过几日我与玉帝说明情头,再让黄巾力士来带他上天。”
说完扔崩一声,云雾绕身,云霄娘娘从粗头乱服的叫花子形象,变成一个滴粉搓酥的仙子,嫣然向乔红熹一笑,不说余语,眨眼就没了影。
祢衡被云霄娘娘丢在东海了,四周的花木土石陌生非常,没有一点熟悉的气味,他若木鸡而立,不敢少动,说:“阿衡可以在这儿住几日吗?阿衡不会白住白睡,会帮您打扫灰尘的。就住几日,过后阿衡就要睡长觉了。”
祢衡将云霄娘娘的话当了真,不禁颜色惨改,焦急无策,但已知自己没有几日可活了,感叹命之不辰亦无用处,浪费不多的光阴,那不如打叠精神珍惜当下,用肉眼多看看须曼那的笑容,留在东海,临逝之日能看到须曼那,不枉来一趟人间。
祢衡愁态可掬,乔红熹难做铁心肠,说:“罢了,暂且住下吧。”